【地府追憶篇:得過不且過。】
初雪那日的天色是昏沉的。
“蔣先生,報紙放哪好。”
“哦……”他伸手接過,“給我就行,謝了。”
白鴛快步走來,身上還帶着外面的風塵。蔣哲辰的身子還未痊愈,被這冷風一吹便打了個寒戰。
他裹了裹外套,抱着那各處搜羅來的新聞在爐火邊坐下,仔細看起時事來。
他活過來了——他覺得自己似乎又和這世間聯系起來了——他當然知道這是蘇北冥默許的。
若白鴛說的都是真的,那蘇北冥對自己的态度确是該觀了不少……但蔣哲辰弄不懂他若即若離的行為到底是為什麼。
罷了,反正他現在不在這,想了也是白想。
他随手翻着報紙,又把思緒扯回到現世去。
他沒能聽見院子裡何人踏雪歸來的聲音。
簾子掀起,風又吹得他打了個寒戰。他回頭一瞥,便瞧見了和那雪一樣白的發絲。
屋裡的熱氣向外溢着,蘇北冥同樣似不經意地瞟了他一樣,自顧自地開始脫下大衣。
“你……回來了。”他覺得尴尬,不說卻也總覺得不和禮數。
“嗯……”蘇北冥的回複冷淡極了。
門簾又掀開,是白鴛有些倉促地為北冥拿來了居家的薄外套。她步履匆匆,對蘇北冥突然回來的驚訝顯而易見。
蔣哲辰是第三次被這風刮到了,他終于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于是蘇北冥便看了過來:“你還沒好全?”
“哪有這麼快……”他低聲吐槽。
“殿下可勿要操之過急,蔣先生終究是活人,和您不同。”白鴛解釋,“但孟婆前幾日已經檢查過了,說是快了。”
“哦。那前些日子我給他布置的任務他也沒做喽?”
蔣哲辰可不知道這個。
“哦……奴婢看蔣先生身體抱恙,就把那些審核工作下發給其他人了……”
那看來不是他的問題。蔣哲辰便把身子轉回去繼續看了。
“抱恙?我看他挺好的。”
他能感受到那人走到自己身後,但他抓着報紙頭也不擡。
“若連動動手指蓋蓋章子的事情都做不了,那大抵真是廢人一個了。”
他懶得和蘇北冥吵。
蘇北冥似乎也沒有真的生氣,他也拖來一張藤椅,在與蔣哲辰幾步遠的位置上空手坐了下來。
氣氛很是僵硬,蔣哲辰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從噼啪作響的柴火中擡起直直望向自己,長久而沉默地審視着自己。他是在覺得不自在,便主動放下了報紙。
“你有什麼事嗎?”他随口一問。
“有。”蘇北冥毫不掩飾地盯着他,“我來通知你。”
“你的父親将于今晚殒命。”
他愣了下,哦了聲,馬上又笑起來。
“那我謝謝你?”
“謝謝我?”蘇北冥怎麼聽不出他反諷的意思,“呵,不用謝。”
氣氛又冷了片刻。
“你還在等什麼?”蔣哲辰并不看他,“等我為我父親求饒?還是等我向你懇請見見他?”
這下輪到蘇北冥愣住了:“難道你不想嗎?”
“難道我會想?”他反問。
氣氛又僵了一會。
“我不理解。”蘇北冥像是在問他,“為什麼?這不符合邏輯。”
“你當然不理解,”他冷笑,“你有心嗎?”
他沒想到是這句話惹惱了蘇北冥。
蘇北冥站起來走向他,奪過那份報紙扔進火爐,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來。
“出來,給我出來。”“你……”“我要你出來,這是命令。”
他被毫不留手地扯進了那堆積的新雪裡,冷風鑽進他領口,他立刻哆嗦起來。
他被推搡着跌坐進雪地,擡頭怒視着蘇北冥那張死闆的臉。
“你要幹什麼?”“反正你不理解,我也沒必要多費口舌。”
蘇北冥伸出手,那把他許久未碰的長刀便應召飛出被穩穩接住。
蔣哲辰起初以為他是要殺了自己,但蘇北冥隻是将那刀身掃視而過,便将武器有些憤怒地向下丢進他的手中。
“起來,廢物。”“你……”“起來,立刻!”
他咬咬牙,爬起身直面蘇北冥。
“我這不養閑人,也不需要你這樣的飯桶,我救你更不是因為善心大發。”
他看見蘇北冥後退半步,接着伸手一招便變化出一把一模一樣的虛幻之刃。蘇北冥甩開刀鞘,擡手便将刀搭上他的肩。
“你既可以殺了那孽物,那想必是這功力已經爐火純青了。”那刀刃逼向他的脈搏,”那就讓我看看你有些什麼能耐!”
冰霜在周遭凝結,冷得就像面前的蘇北冥。他知道他是來真的,因為那脖頸處的涼意已經幾乎要嵌進肉裡。
他憤恨地望着眼前的人,也拔刀出鞘。
然後他就被打得很慘,這明顯是必然的。
蘇北冥終究留了手,他分明好幾次都可以一刀了結蔣哲辰,但終不過隻是在對方的身上留下了并不深的傷口。他最後甚至直接扔掉武器面對蔣哲辰,接着便一膝蓋頂斷蔣哲辰的肋骨,輕而易舉地反手絞了他的械将他狠狠踹倒在雪地裡。
“沒有用的家夥……”
蔣哲辰伏在雪地裡,聽着背後的嘲弄。血腥味彌漫在口鼻,他看見那滴滴鮮紅從自己嘴角落下滴落進雪地。
那把被蘇北冥扔掉的虛幻之刃就在他面前幾尺遠處。他聽着那腳步逐步踏近的聲音,突然伸手抓起那刀将它反身擲向了蘇北冥。
刀身擦肩而過,連一縷白發都沒有碰到。蘇北冥歪頭躲過,擡手接住那刀柄,冷嗤一聲。
“是我看錯了人。”
蔣哲辰還想與他争執些什麼,但那把刀卻先一步插進他的身軀。痛感若幻覺般湧現,他眼前一黑便徹底栽倒下去。
“白鴛,别管了,凍死他。”
……
他當然也沒有被凍死,他在雪地裡躺了沒到一分鐘,就有被拖到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