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執被賀謹池一個人丢在沙灘上。
他還在想他剛才的話,“你隻是性格太弱。”
也許越是了解一個人越是能一針見血。他有缺陷,沉默寡言,不擅長解決沖突,回避沖突,甚至在一些小事上都很難果斷做抉擇,但賀謹池從前一直是拯救他的那個。
有件小事讓他印象很深,在中考完的那年暑假,他們都順利考上重點高中,家長獎勵他們一起去環球影城玩,回去路上他坐在副駕,抱着懷裡的大袋子,整理買來的紀念品,把賀謹池的拿出來遞到後座。
靳執從邊角翻出來一個小小的金色飛賊,哈利波特的周邊徽章,可以别在領口或胸前的,很快就放回去了,這不是賀謹池選的。
但隻是這麼一下,他媽媽餘光掃到,“你挑的?”
“嗯。”
靳執一隻手下意識拽緊了自己的安全帶,手心一陣灼熱。
然後他媽媽的聲音冷冷地自左側切進來,“玫瑰金不适合你,你本來就黑,戴上和膚色不協調,顯得髒。”
“我也不喜歡你挑的那個小貓頭鷹,明明有大的玩偶,一兩千塊你爸又不是出不起,雖然我們離婚了,但他還是有義務為你花錢,你沒必要選小家子氣的東西,給他省錢。”
靳執沒講話,他心裡說了,我喜歡那個,和錢沒有關系。
他媽媽的語氣溫柔了很多,和後座的賀謹池講:“小池皮膚白,喜歡的話哥哥讓給你。”
賀謹池連忙說:“不用不用,我有很多紀念品了。”于是靳執媽媽沒有再講話。
雖然這段談話不到一分鐘,但他非常敏銳地發覺靳執不開心,在回家之後拿了最後一塊兒從影城打包回來的巧克力蛋糕給他,倆人在卧室裡玩了半小時電動遊戲,靳執總算嘴角有了笑,賀謹池很随意的語氣又提起那個金色飛賊:“我覺得你戴那個應該挺好看。”
“而且,就算不好看也沒所謂啊,你開心就好了。你不要信大人講的那些,他們永遠也不會滿意。”
靳執操縱手柄的動作頓住,過了幾秒他很重地點了點頭。
賀謹池很努力,但他最終也隻能給他一些像創可貼一樣的東西。
後來他在學校的元旦聯歡晚會參加班級演出,穿制服正裝,下台媽媽立即皺眉問他“怎麼把襯衫領口弄這麼皺,像什麼話,早晨都告訴你了多帶一件替換的,為什麼你老不聽我的呢?”
我早就告訴你了要這樣做。
你總是不聽。
他眼裡的笑意慢慢暗淡下去,一如既往沒有反駁,轉頭看見很多對父子、母子,家長和同學們都笑着,用拍立得合照、擁抱、親吻額頭、分享剛才的演出感受。
那一刻他眼睜睜看着,意識到自己深受辜負。
“跟你說話呢?發什麼呆?”
“……我下次知道了。”
人真的是非常擅長适應的生物。隻是适應的過程,他不清楚自己是否丢失了些什麼。
兩個月可以見一次爸爸。他無限縱容、溺愛靳執,連他是否上進、有沒有認真學習都不管,買奢侈品、買最新款手機,甚至買車,有時怕被發現,配合着做做樣子,說他們出去沒玩,是去書店。
靳執問過為什麼,他原話講“你媽媽已經逼你夠緊了,我的任務是保持中立。”
靳執的經驗來看,保持中立和置身事外并沒有本質不同。起碼在他們結婚的十幾年期間,媽媽說任何教育或批評他的話,他爸并不敢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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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打麻将赢了不少,那麼其他人就是輸了不少,這個情況她很難下牌桌,隻能被架着繼續打。
賀謹池回來之後緊挨在她旁邊坐着,困了也不走,陪她熬着。頭靠在她肩膀上一點一點的,挺乖,呼吸聲輕輕的,像小狗狗一樣。
她其實能感覺到他傷心,畢竟她對靳執的偏愛太明顯。
但賀謹池不點破,她也沒必要提。
靳執回來看見賀謹池趴在她肩上,茉莉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自己的牌,靳執當作沒看見,隻問:“很晚了,還回 Amorita 嗎?”
“不了吧。”
“嗯,那我去訂房間。”
他們在旁邊這個酒店住下,靳執定了三間房,賀謹池睡了一覺也清醒了,纏着和她玩吃 pokey 餅幹的遊戲,看誰剩下的距離短。
茉莉知道賀謹池的心思,但她真的不排斥和他玩,紅酒味兒的pokey 挺好吃,吃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嘴唇也不錯,畢竟賀謹池臉紅的時候很可愛。
才吃了兩根,賀謹池的臉頰連帶着脖頸都泛起薄紅。
他遊戲輸了。茉莉說懲罰是讓他做五十個俯卧撐,賀謹池乖乖照做,過程裡,茉莉拿起自己的手機。
「你在幹什麼?」
「剛洗完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