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染上一層淡青色,灰蒙蒙的,厚重的雲卷積着挂在柳城上空,一道閃電劃過,池丞望了眼天色。
快下雨了。
身後深灰色的大廈高聳入雲霄,遠遠看着像是與烏雲融為一體。
渾渾噩噩中,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沈氏集團,他隻知道他一把将沈笳推倒在沙發上,然後丢盔棄甲地逃走了。
從前他常以為自己是同齡人中心智成熟的那部分,如今才知道出了象牙塔後的社會,遠比他想的要污糟。
他沒有談過戀愛,但沈笳說出那句“貼身照顧”時,他無師自通地懂了。
沈笳看上了他,并且想睡他。
竟然真的叫那群人說準了。
池丞唇邊溢出苦澀的笑,當初拿到面試機會時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失望。
頭頂傳來轟隆的雷聲,一滴雨水滑過臉頰,帶來絲絲涼意,池丞擦幹臉,快步躲到一家水果店的雨篷下,前腳剛踏進去,背後響起嘩啦啦的雨聲。
豆大的雨點落下,不一會雨棚内就擠滿了行人。
池丞伸手感受一番,考慮是否趁現在跑回學校,隻是他剛邁出一步,雨勢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洩洪般沖刷着紅色雨篷,連成線的雨水從骨架傾瀉,打濕衆人褲腳。
狂風将雨點斜着吹進來,濕冷之氣撲面而來,池丞搓着手站到後面。
此時雨篷中站了數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暴雨被困在一處。
“哥,你快來接我,我被困在公司樓下,衣裳都打濕了!”
“小王,你能幫我送把傘過來嗎,我這邊突然下起大雨......”
随着雨勢越來越大,人們開始求助自己的親友,池丞孤零零站在最後,也掏出手機。
手指在通訊錄上滑動,不到十個聯系人兩秒鐘時間就滑到底。
池丞悲催地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可以送傘的人。
他三歲前在福利院長大,隻有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弟弟算是他的親人,獨在異鄉讀書,沒有朋友,和大學同學隻是淡淡相交。
同寝室友算是比較熟的,但這個時間點他們通常在睡午覺,打電話叫醒他們都是件難事,更何況還讓人冒着大雨送傘過來。
他才不會不自量力到覺得室友會願意來幫他。
馬路中央坑坑窪窪地蓄起小型池塘,池丞垂眼看過去,彈珠一樣的雨點在水面如煙花般綻放。
他認命地蹲下身,默默等雨停。
兩個小時過去,天徹底黑下來,馬路對面的棟棟寫字樓燈火通明,而馬路這邊的水果攤僅有的一盞照明燈在狂風中搖搖欲墜,躲雨的人隻剩下一半,另一半要麼硬着頭皮跑回去,要麼就是等到親友來接。
池丞也想過冒雨回去,好巧不巧,今天他穿了室友的西裝。
能借給他已經是室友發善心,他總要原模原樣奉還。
看着雨篷外的瓢潑大雨,池丞懷疑自己今晚還能不能回去。
“叮咚”一聲,微信收到一條消息。
池丞捧着手機,心情複雜。
“哥,你最近還好嗎?”
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和池磊已經半年多沒聯系了。
池丞撥動鍵盤,回了個“嗯”。
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等了許久,也沒收到下一條消息。
池磊向來沒心沒肺,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能想起還有他這個哥哥已經是稀奇,更别說對他噓寒問暖了。
和池磊一起生活十五年的經驗告訴他,池磊有問題。
又等了十分鐘,仍沒有回應,池丞心中一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一眼屏幕上的時間,下午五點,在美國就是早上五點,又是在周末,池磊不是早起的人,這麼早給他發條沒頭沒尾的消息,本身就很奇怪。
這讓他想起每次池磊闖禍的時候,非要等到情況嚴重到自己兜不住了,才會拉下臉皮來找他。
池丞凝視着聊天記錄上那個冷漠的“嗯”,想到他獨在異國求學,最終還是心軟地撥去國際長途。
對面很快就接了電話,池磊的聲音透着股驚喜。
“哥?”
聽見人沒事,池丞懸着的心落下一半。
“你突然給我發消息幹嘛?”
“沒什麼,就是有點想你。”
電話裡傳來一陣噪音,叮叮當當的,像是有人在敲打什麼。
“你那邊是在裝修嗎,怎麼這麼吵,如果影響睡眠就換個清淨的地方住。”
池磊的聲音小了些,聽起來悶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