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學校裡他就是第一,周豐次次落在他後面,還時常請教些淺顯得不能再淺顯的問題。畢業時周豐甚至隻去了一家小診所就職,這樣一個愚笨的人根本不配站在那麼高的位置!
更讓他難過的是,表妹明明知曉卻不知會他,仿佛被人往肋骨捅了一刀,王守成猛烈咳嗽起來。
“還有,你憑什麼覺得池丞的傷是我弄的?”沈笳自問自答道,“因為你起先就對我有成見,我做什麼你都會戴有色眼鏡看我,若是我做了好事你會覺得我這麼有錢理所應當,若是我不小心做了錯事,你會覺得我惡習難改。你站在道德的至高點看人,表面上信奉無規矩不成方圓,實則所有的規矩都隻為他人設立。”
沈笳越往下說,王守成的臉越綠,活像個夜壺,又髒又臭。見他悶不吭聲,沈笳準備再添把火,把老王八變成紅燒王八。
“對了,你包的那個女大學生你老婆知道嗎?”
王守成隻覺面上被人打了一拳,忙辯解道:“心是髒的看什麼都是髒的,思潔曾是我的學生,她找我探讨學術,我接濟她生活,我們之間僅此而已,沒你想的那麼不堪!”
“哦……隻是學生。”沈笳故意拉長語調,不解道,“那怎麼探讨着探讨着她肚子都大了?原來王醫生治婦科也拿手,真叫人佩服,就是不知道她生出的孩子長得會不會像你?”
“你竟然調查我!”被人一舉挑破陰暗面,王守成再沉不住氣,也不管後果,指着沈笳的鼻子怒罵,“你自己又好的到哪裡去,一個女人不在家裡相夫教子,偏要抛頭露面搶男人的活,明明有未婚夫,還到處勾搭野男人,你這麼做靳總知道嗎?”
沈笳張口結舌地看着他的方向,沒有反駁什麼,似是陷入巨大的茫然。
這一幕落恰落到王守成眼裡,他自以為踩到沈笳的弱點,得意地往下吐了口唾沫用腳碾開,頓時臉也不紅,氣也順了。
“沈小姐,我今天來不是與你吵架的,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但是董事長那邊我會如實彙報。”他準備給予她沉重一擊,“如果有必要,靳先生那邊我也......”
“你剛才說什麼?”沈笳回神,嘴角忍不住抽搐。
“我說我會如實彙報。”王守誠冷哼一聲。
“不是這句。”沈笳摳了摳後腦勺,“我想起來了,你問我靳新知道嗎,幸好有你提醒,我現在就打電話跟他說。”
王守誠驚地目瞪口呆,一口黃牙大咧咧露在外面,頭頂幾根毛被風吹地東倒西歪。
沈笳微笑着掏出手機,正準備點開通訊錄,一個白色的身影幽靈般蹿至身前,牢牢擋住她的視線。
鼻尖萦繞淡淡的藥香以及......熟悉的皂粉香。
“你還真打。”
一直在門後偷聽的池丞不得不跳出來攔住她,白皙的手腕被他攥在掌心,觸手微涼。
他望一眼天色,左跨一步站在風吹過來的方向,陽台外下起小雨,細細的雨絲針尖般落到後頸,池丞靠得更近些。
方才包紮到一半時外邊傳來激烈的争吵聲,他走到門邊時恰好聽到勾搭野男人那句,心裡有些别扭,一聽就到沈笳要給靳新打電話下意識便沖了進來。
她敢打他還不敢聽呢。
雖然沈笳解釋過兩人是逢場作戲,畢竟頂着個未婚夫的頭銜,他總覺得第一次見面時靳新看她眼神中流淌着淡淡溫柔,像是深埋在地底的暗河,隔着層層僞裝也能聽見洶湧的愛意。
直覺告訴他,沈笳對他們的關系有誤解,再過一個多月他就會離開,他不想打破原有的平衡,不想讓那個男人知道他曾經存在。
掌中的手腕動了動,沈笳掙脫他的手,新奇地望着他,望着望着便笑了,如桃花綻放,明媚可愛,池丞不由心中一動。
沈笳飛快地睃了一眼,然後埋頭忍笑,忍着忍着肩膀顫抖起來,緊接着一串清脆的笑聲從胸腔震動而來。
與老王八對峙時她餘光瞥到門那邊露出兩顆頭,左邊那個她認出是王霄,右邊那個被繃帶纏了滿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像個木乃伊,滑稽的很,她一看就樂了,奈何還在吵架不能輸氣勢,活生生憋回去。
現在近距離觀察,哪兒還忍得住,一下就破功了。
池丞面上發窘,伸出食指推了推她的額頭。
“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沈笳強忍笑意,踮起腳尖湊到池丞耳邊,慢慢眨了一下左眼,“我騙他的,其實我是想打給你。”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側,癢酥酥的,她離得太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臉上的溫度,以及一觸即離的睫毛,尖端刮蹭着他的耳垂,是另一種癢,池丞摳了摳衣角,不知是不是雨越下越大,他濕冷的脊背一瞬間的僵硬。
涼風一刮,細雨斜吹入陽台,沈笳有所領悟,反将池丞護在身後,夏雨的清涼撲面而至,打濕她半邊身子。
她壓着眉宇冷聲道:“王守成,以後你不用來了,我看你徒弟手藝不錯,就由他接替你的位置好了。”
“你怎麼敢!我隻接受董事長的任命!”王守成暴跳如雷。
“你看我敢不敢?”
“沈笳,你……”
男人還在咆哮着什麼,沈笳隻當狗叫,勾起池丞的小指就往外走,路過戰戰兢兢站在一邊的王霄時,她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詢問道:“你能勝任吧?”
王霄名牌醫科大學畢業,替王守成打了五年下手,一直不能出頭,如今機會送在眼前,當即點頭道:“多謝沈總栽培。”
沈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移到立在陽台角落的人,挺拔的背佝偻着,雙肩垮塌,仿佛蒼老了十歲。前一刻還站在你身邊的人,也許下一刻就捅你一刀,沈笳對自己一手造就的局面沒有半分愧疚,執掌公司這幾年她見慣了世态炎涼,凡是涉及利益,再親密無間的親友也會瞬間土崩瓦解,王守成和王霄必然有撕破臉皮的一天,她隻是提前喊了倒計時。
王霄沉浸在晉升的喜悅中難以自拔,連池丞鄙夷的目光都沒注意。
另一邊,王守成眼神空洞地看向三人離去的背影,中年失業危機與親人背叛的痛苦雜糅在一起,成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頹然坐倒在地,發出嗚嗚的悲鳴。
四人各懷心事,很快陽台上便空無一人,隻剩下一地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