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一刻，莫待已完全清楚了方清歌的目的，也明确了南宮敏敏在這場陰謀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可他不能說，因為說了也沒用。雪淩寒看他的眼神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人類畏強憐弱的天性讓雪淩寒心中的天平傾向了南宮敏敏：他同情她的不幸，敬重她的忠貞，佩服她的勇敢，欣賞她的坦誠，憐惜她的軟弱，早先對她的那點反感也随着這番争執淡化了。在雪淩寒看來，南宮敏敏善良、體貼、堅強、為愛執着、為情癡狂……是近乎完美的女人。而自己往日的種種表現與她大相徑庭，就是另一個極端。那顆埋在雪淩寒心底的懷疑的種子，在屠魔台破土後見風就長。如今，隻要牽扯到方清歌和仙界，不管自己如何置身事外，也不管自己有沒有錯，他都會不假思索地抱以懷疑。

果不其然，就聽得雪淩寒道：“我早跟你說過，母後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為何就是不肯信我？是我不值得你信任，還是你缺乏信任别人的能力？”

最後這句話算得上尖銳。莫待攥着拳，好不容易才将心中針紮般的刺痛忍了下去：“我沒有不信你，我隻是尊重事實。你靜下心想想，這件事除了你母後，誰能将時間掐算得這麼準确？誰能這麼清楚我的心思？我不否認我不喜歡她，可我不會因為不喜歡就罔顧事實。”

“掐算時間不是難事，能在三界挂名的都很厲害。至于莫公子的心思，天下人皆知。不是麼？”南宮敏敏略微暗啞的嗓音充滿了善解人意的柔和與誠懇，還有點長輩勸解晚輩的語重心長，“莫公子，既然你與淩寒上神情深，就要相信他的家人，别讓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我跟他說話，輪不到你插嘴。”莫待莫名的惡心反胃，漸漸有些管不住情緒。大概是太反感南宮敏敏的虛僞與造作了吧！他按捺住内心的躁意，盡量讓語氣不那麼冷硬。“先生最不耐煩别人打擾，沒事的話盡早離開。”

“莫公子不用下逐客令。我不礙你的眼就是了，這就走。”南宮敏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長淌短流。“沒想到，我南宮敏敏竟這般惹人厭……”

雪淩寒皺眉道：“你别往心裡去，他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我就是趕她走。”莫待冷聲道，“怎麼，看不下去了？”

“你别這樣。咱們就事論事，一碼歸一碼，你别因為旁的事遷怒于人。”

“我那樣了？不近人情？亂發脾氣？還是你說的遷怒于人？她要你舍棄我選她，我不能有脾氣也不該有脾氣？”

“可是我從未想過要舍棄你！從未！”

“那你幹嘛護着她？淩寒，你搞清楚，你該護的人是我！”見南宮敏敏又試圖抓雪淩寒的衣角，莫待頭皮一麻，眉宇間流淌着駭人的怒氣，話也就說得很不客氣了，“請你擺正你的位置！”

“我還不夠護着你麼？從相識到現在，哪件事我沒依着你？就連你與謝輕雲暧昧不清我也裝作不知！你說，我還要怎樣護你！”

莫待臉色一寒：“胡說什麼！我何時與謝三公子暧昧不清了？”

雪淩寒也怒了：“謝三公子，謝三公子……你叫得可真親熱！”

“你！你混蛋！”莫待氣急，惡狠狠地盯着南宮敏敏，“還站着？滾！”

雪淩寒冷冷地道：“這裡是琅寰山，是仙界的地方，她有權自由來去。”

“好一句仙界的地方！”心痛在莫待的眼中打了個滾，不見了影蹤。“原是我這凡人沒資格！打擾你英雄救美了，真是抱歉！”

“誰說你沒資格了？”梅染忽然現身三人面前，面色冷得讓南宮敏敏遍體生寒。“我梅染的草堂你都住得，這仙界有哪個地方你待不得了？”

莫待眼眸濡濕，強顔笑道：“先生，你回來了！”

“我要是再不來，是不是又見不着你了？”梅染哄孩子似的溫聲道，“快去看看桔梗和那幾個小子吧，他們都很惦記你。”

莫待忍住心頭酸楚，默立片晌後幽幽道：“淩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也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都要提醒你，南宮敏敏并非你看到的這麼清白純良，你的母後也不是你想的那般慈愛和善。依我看，你母後并不僅僅隻是想連任，南宮敏敏也不單單隻是想救人，南宮翾的目的也絕不隻是提高火神門的地位那麼簡單，她們謀求的或許是你我都無法預料的……”他忽地緊閉雙唇，轉身快步離去。那些未說完的話被雪淩寒厭煩的眼神凍成冰哽在喉頭，再也沒能說出口。

“為了這麼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傷了他的心，值得麼？”梅染問。

雪淩寒垂眸道：“我沒想傷他，是他不夠理解我，我也很無奈。”

“是他不夠理解你，還是你原本就對他有偏見，你可想清楚了？”

雪淩寒看着莫待去往的方向，黯然道：“或許，我們原本就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從未真正走進彼此的内心。”

“你可真是……”梅染氣笑了，“他對你那般用心，最後竟換來這樣一句混賬話！你是在嘲笑他有眼無珠，不懂珍惜，還是在心疼你自己識人不明，癡心錯付？不然，你這話是在侮辱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别逼我扇你！”他一拂衣袍，扔下一句“你那蠱算是白養了”就走了，像是怕沾上什麼髒東西。自始至終，他瞥也沒瞥南宮敏敏，仿佛這個豔絕三界的絕色美人連被他眼角的餘光掃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待追上莫待，用一根手指小心地勾住他的衣領，語氣中帶了一絲溫軟的讨好：“想不想吃點東西再去姻緣殿？”

“那是必須的。”莫待笑道，“我現在餓得能吞下一頭牛。”說完跑步進了姻緣林直奔草堂，不讓梅染看見他的眼淚。他在笑春風追了半天兔子，賞了回桃花，泡了陣冷泉，又逗了會飯團，才光着腳晃到梅染面前。此時，落霞滿天，黃昏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