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媽的,是他。
難怪方才他雖是詫異,卻半分不顯得惶恐,原來如此,原來是早有安排。
想明白這一點後,看着他那張臉就愈發覺得面目可憎,是以我上前兩步,揚手賞給他一個他最值得的大嘴巴子。
正欲再賞一個的時候,手腕卻被人握住。
“衛莊你把手撒開。”
衛莊不說話,卻也沒有松手。
我知他是想讓我冷靜,可如此情形下,我根本沒辦法冷靜。
如此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我服了軟,警告徐旻之道:“你給我等着。”
說罷甩開衛莊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縣衙:“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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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蘭山莊緩了兩天,我預備去找雲娘聊一聊。
早先問過雲娘家住何方,還想着等這件事結束了親自送她回去。然而此時此刻到了此地,卻不是理想中的心情。
待我尋着雲娘家的時候,我隐約覺得有些不對。
還未等我進門去,正巧雲娘母親從屋裡走出來,倏地瞧見了我,眼神驟然一變。
她手裡本抱着一堆破布,見着了我,竟一下子全向我扔了過來。
我避之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臉子。
“你來幹什麼!”仿佛是壓抑着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洩的時候,她吼我吼的歇斯底裡,“你害死了雲娘還不夠,還要來害我們嗎!”
“你說什麼?你說雲,雲娘怎麼了?”
“雲娘死了!”尖銳之聲直直刺入我腦中,“她自盡了,你滿意了嗎!”
我的呼吸驟然一窒。
半晌,我才聽到自己用沙啞的嗓音問她:“為什麼?”
“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要讓雲娘告發徐公子,怎會有那麼多人知道我們雲娘的事,你讓别人怎麼看雲娘,怎麼看我們家!”
我搖着頭與她道:“可她沒有做錯啊。”
“失了名節她就是錯了!”
我愣住。
繼而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仿佛有一隻手攥緊了我的心口,緩緩緩緩地将其擰成粉末。
原來一直是如此。
此時和彼時,事實上并沒有什麼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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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漸深,夜裡也終于不再寒涼,暖暖的春風将我好不容易營造起的醉感紛紛吹散。
我又仰頭喝了口酒。
從前未曾喝到過酩酊大醉,今日到了這個境界我才曉得,人身體裡的含酒量或許也有一個飽和值,一旦到了,喝再多的酒也就不會更醉。
如此結論讓我更為肆無忌憚,想着喝再多也不過就是喝水,沒什麼要緊的。
事實上我一直在想着這兩日發生的事,雲娘的模樣和她母親的話總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想起先前看過的《一個母親的複仇》中有一句台詞,我教了我的女兒二十年讓她知道怎麼保護自己,而你卻一秒都沒有教過你兒子不要傷害他人。
不該是這樣的,女孩兒生來就該在陽光下,她們的自由與熱烈,不該成為被人傷害的借口。
那些女孩,包括雲娘都沒有做錯什麼,從頭到尾錯的都是傷害她們的人,可為什麼最終的惡果,卻要由她們承擔。
憑什麼徐旻之仍舊逍遙法外,可雲娘卻已黃土白骨。
如此的律法,還有何尊嚴可言。
手中的酒壺忽得被人奪去,我仰頭便見衛莊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廊下。月光與他擦肩,錯落了一地銀霜。
“我錯了。”我複又垂頭重複了一遍,“我錯了。”
“錯的不是你。”
“不,是我做錯了。”我忍着淚不想落下,“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告徐旻之,雲娘就不會死——是我做錯了。”
衛莊沉默不語。
“可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明明錯的不是她,可她卻要遭到衆人的诋毀,受不到律法的公正。隻是因為她生來是女子,這便是原罪嗎?”
說到最末我幾近哽咽,淚眼朦胧中我見衛莊摸出一塊帕子遞到我面前,約莫是想讓我擦擦淚。
他的眸色不像往常那般鋒利中帶着殺氣,我心說真是活久見了,大概是今晚月色太好,竟将衛莊都襯托的這樣溫柔。
少頃,我接過他手中的帕子,卻并未擦淚。
他在我身旁坐下,不遠不近的位置,剛好夠我看清他的側臉。
“世間之事本就諸多不平不公,以你之能,又能改變多少。”
這讓我想起了大偵探第七季裡蓉的那句話,蕩盡天下不平之事,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
我緩緩閉上眼,任憑淚水肆意滾落,從溫熱至冰涼。
“我沒有想改變什麼,有些事現在不會變,或許将來也不會變——所以我才會難過。”
衛莊将我看着,仿佛是想看盡我身後的歲月寒暑。
良久,他輕歎一聲:“從前你不會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