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聽韓非道:“我自會與她說的。”
聽牆角的事的确不厚道,何況他們還cue到了我,既然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不就是讓我進去打破僵局的嗎。是以我推開了門,道:“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吧。”
衆人都愣住了。
我心說你們驚訝個der啊,有沒有想過現在是飯點了,我也該回來吃飯了呀。
張良站起身,多半是想将我攔一攔,隻不過這次我沒給他面子,而是直直盯着韓非,道:“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現在我就在這裡了,說罷。”
韓非捏着酒杯坐在那裡,卻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意思,這倒也是我頭一次見他如此,不再如同月下青松那般笃定,反倒是滿身的蕭索與無奈。
我隐約覺得這事情不妙。
他默了很久,而隻要他不說話,其他人便也不開口。
最末,終還是衛莊實在看不下去,站起身就道:“你覺得這件事你逃得過嗎?”
韓非看了他一眼。
衛莊似乎是不屑于他的磨磨唧唧,轉而對我道:“韓王……”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韓非打斷:“衛莊兄,這件事我來說。”
我心說你倒是快說啊。
韓非亦站起身,沉吟片刻,神色古怪而凄涼:“秦王欲攻韓,父王派我出使秦國,以謀救國之策。五日後出發。”
我愣了愣。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再看向在場其他人的表情,都不像是剛剛得知的模樣。
忽然之間我腦中有光一閃,想起自那日韓非被召進宮去以來,似乎衆人都有意無意将我支開,或許甚至連胡美人總請我喝茶,也是他們安排的。
我将他們打量了片刻,最末問道:“你們早就知道了?”
紫女别過臉去。
我又問:“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瞞着我?”
“紅蓮,我……”
我打斷他:“你瞞不住的呀,早晚我都要知道的,你還指望在出發當日再向我解釋嗎?”
事實上此時此刻我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難過,這是已知的未來,就仿佛懸于頭頂的利刃終于落下,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于是我再道:“我又不會攔你。秦王于你而言的确是一個最佳的選擇,隻是我想知道在你心中,是這韓國更重要,還是與他一同開創一個新的國度更重要?”
韓非亦看着我,眸中點點燭光:“我自始至終都是韓國人。”
明白了。
他雖是個文人,可他将自己淬煉得薄而深,像刀鋒一樣纖秀凜冽。就像險峭的兩山之間一線縫隙,從絕壁而來,因為逼仄,所以無聲鋒利。
而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便如經年不化的雪山寒冰,在陽光下熠熠閃爍。
可他所求終不得實現,最終中原大地隻會留下一個國家的名字。
那個名字,不是韓國。
我想讓他活下去,縱使不是活在任何一頁史書的記載中,我也想讓他活下去。
因為我怕從此一别,往後隻能是雪滿人間,可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我終于是明白,世間沒有雙全之法,他想護着他的國家,可我隻想保護他。
“吃飯吧。”我裝作無事發生,徑直往屋裡走,“今天吃什麼?”
衆人持續懵逼。
韓非心虛地湊過來問我:“紅蓮你不生氣嗎?”
我轉過頭看着他,義正言辭道:“如果接下來再沒飯吃的話,我真的會生氣。”
韓非噎了噎。
今天的這頓飯吃的可謂是達到了食不言的巅峰,一桌人這麼默默地專注幹飯還真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其實我是希望他們還可以開開玩笑的,至少能讓我短暫的忘記韓非要去秦國這件事,而不是隻能由我自己消化,酸甜苦辣都我自己咽下。
吃完了飯我捧着一杯茶去院子裡消食。
風簌簌吹過,很快漫遍了院子中的幾塊青石台階。蒼涼的情形催人落淚,連帶着庭院裡的月色也蒼涼起來。
長月亘古,又知什麼心事呢。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已經知道的。
他生來便是王佐之才,也生來便為這颠沛的時代抱憾,可他終究逃不脫幹戈大動的血海,隻能陷于權謀和猜疑。
我猜他不想遺憾,我也不想,而我隻是想試一試,如若我拼盡了全力,是不是依舊無法改變命運。
想來命運常予人風雨,卻也會予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