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衛莊少有地主動詢問我:“要不要給你準備馬車?”
話中高低帶了點嘲諷的意思,我懷疑他在内涵我而且我有證據。
我咬牙切齒無能狂怒:“你師哥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蓋聶一臉好奇無辜地看我們,為防止他誤會,我連忙解釋:“蓋先生你别誤會啊,我……”
衛莊打斷我的話,一撩袍子上馬:“走吧。”
自桑海向西,一路景象愈發荒涼,七國之戰雖已結束,然這數百年的戰争給九州大地留下的創傷卻難以在短時間内消散。
如此滿目瘡痍,大概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衛莊眸中沒有情緒,問:“嬴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蓋聶未有遲疑,便道:“他是一個自古不曾出現過,未來可能也不會出現的人。”
“你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
蓋聶眸光淡淡:“這不是我的評價,當是後世史官們的評價。”
衛莊不置可否:“史書都是勝者書寫的。”
我就道:“可不管後世書頁如何記載,據函谷出鹹陽,鑿百川彙千江,他的功業千秋之後依舊流光溢彩。”
蓋聶突然問我:“殿下可曾後悔?”
衛莊亦看着我。
我們都知道蓋聶問的是我是否後悔當初開城投降将韓國拱手相讓,于是我輕輕一搖頭,道:“未曾後悔,縱使我并未完全得到我想要的。”
蓋聶略一沉默,又開口:“九公子的事,我很遺憾。”
“當初……是你傳信來韓國告知我的吧。”我沖蓋聶微微點頭,“文玉多謝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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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到底是前大秦勞模,趕路速度堪比高鐵,在他的督促下我們不敢怠慢,隻兩日的功夫就趕到了東郡境内。
我原以為能先休息片刻,畢竟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影響狀态,卻不想這兩人趁着天色尚早直接去拜訪朱家。
這個朱家是衛莊的老相識,于是隻是簡單和對方下屬言明了一下身份,對方就進去通報。
在外頭等着的時候我雙手提起眼尾,試圖讓自己眼下的皮膚不要那麼快下垂。
無意間瞥了眼衛莊,就見他眼下也有黑眼圈,于是就起了壞心思,跑過去給他将雙眼提了起來。
結果本就細長的眼睛被我提成了一條縫。
我幾乎聽到衛莊磨牙的聲音:“你在幹什麼?”
“黑眼圈啊。”我實話實說,“這就是你沒日沒夜趕路的下場。”
他将臉别開些許躲過我的手:“此事緊急,隻能如此。”
“我知道呀。”我笑着将手攏回袖中,“這你不用向我解釋。”
忽然之間我竟覺得他有些生氣,果然,接下來說着話的語氣都變了:“你覺得我在解釋?”
老闆生氣,優秀的打工人應當主動攬鍋,我作為個中翹楚,當然大刀闊斧地攬鍋道:“沒有,我沒這麼覺得。”
他看起來還是不太高興。
不過好在有人及時出來救場,移門一拉,那人就道:“三位貴賓請進,堂主已經恭候多時了。”
農家分六個堂口,然雖都是農家,内部紛争卻鮮少間斷,而這六堂勢力中,以烈山堂與神農堂最為龐大。
這個朱家就是神農堂現任堂主。
穿過兩道門,便到後院之中,後院連着一片廣闊的湖水,天高雲淡,湖邊溫風襲襲。
衛莊毫不客氣地與人打招呼:“朱老闆,有什麼可招待的?”
“啊呀,流沙主人,以前承蒙照顧生意,那是一定要好好款待。”那人轉過身,一張紅色臉譜笑得熱情,“神農堂朱家,給三位施禮。”
原本火急火燎地趕路,結果雙方見面忽然就不急着談事,反倒是坐成一排在那釣魚。
此種行為等同于高爾夫社交,我願稱之為垂釣社交。
畢竟古人談事情總不是長驅直入,得先來點顧左右而言他來融洽氛圍。
這種處事方式沒有任何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太曬了!一點兒遮擋也沒有!湖面還反光!
民間藝人朱家的架勢一看就是老手,果不其然,不多時的功夫他一拉魚竿,便釣上來一條鯉魚。
離水之時那條魚還在猛然擺尾,極為兇悍的形容。
湖水翠綠,遠處山巒層疊,仿佛濃濃淡淡的綠依次暈染開來,好似人間入畫。
我伸了個懶腰,斜眼瞟了瞟朱家的魚簍子裡,已然是撲騰了好幾條青鯉魚,收獲頗豐。再看向衛莊——
實在是不敢恭維。
一條也沒有。
蓋聶的簍子裡好歹還有一條呢。是以我伸長了脖子調侃衛莊道:“啧啧,你連釣魚都釣不過你師哥呀。”
我深知衛莊向來最煩别人說他不行,尤其是和蓋聶比,我如此的行為猶如在他的雷點上精準蹦迪,實打實的作死行為。
不過我并不擔心,誰讓我是流沙團寵呢。
“釣魚這種事想必兩位不常做。”察言觀色一流的朱家瞧出氣氛有了些許的不對,立刻打圓場道,“感覺如何呀?”
衛莊直截了當地一皺眉頭:“無趣。”
蓋聶卻道:“偷得浮生半日閑,朱堂主好興緻。”
朱家笑得臉都紅了:“哈哈哈,不愧是天下第一劍,今日得見果真見識不同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