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要殺那個修士是他們之間的事,把她牽扯進來,可以算得上多此一舉了。
“桐城地界對妖族不善,近兩年被坑蒙拐騙抓進來販賣成妖仆的可不少,黑市中流轉的妖仆八成來自桐城。”
甘露沉下聲音,毫無悔意,“怪就怪姑娘挑的時機不好,偏偏讓那該死的人想在桐城下飛舟看醫修,他死在桐城,我必然逃不過再次被抓。”
她毫不掩飾自己一閃而過的殺意。
“人族可恨,但有一句話我深以為然,解鈴還須系鈴人。飛舟上的偏差因姑娘而起,這果也該姑娘擔。自認倒黴吧,誰叫你破壞了我的計劃呢?我勸姑娘以後也少管閑事。”
她斜倚在籠子内,帶着一種看透世事的譏諷:“畢竟這個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心。”
“竟然是如此,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
對于這番指教,元月沒表露出什麼後悔的情緒,甚至可以說是面色平靜。
“即便如此,即便經曆了此番變故,我不會質疑自己的行為有任何問題,我也不會後悔在一位可能需要幫助的女修進行請求時拖住施暴者。”
空蕩蕩的房間内隻有一座座籠子醒目地聳立着,暗沉的光線中、一門之隔的院子裡,微風拂過光秃秃的枝丫的聲音恍如隔世。
甘露面色恍惚了一瞬,隻聽面前人繼續道:“有問題的從來都是為一己之私傷害别人的人。是貪圖你美色買下你的修士,是貪圖潑天富貴不惜傷害妖族的人。信你也不是我的過錯,所以我沒必要責怪自己,也沒必要因噎廢食。”
元月神色不動,心平氣靜道:“我對你們要做什麼沒那麼大的興趣,但是你要是把解藥給我,我可以救你出去。”
甘露聞言怔愣片刻,搖了搖頭道:“解藥?你既然是妖族,隻要老老實實的,不消三天就散了。至于我,可不需要你救。自然會有人放我出去的。”
她說得出去可不是出籠子。
元月還想說些什麼。
隔壁院子忽地吵鬧起來,不是妖族哀嚎的吵鬧,而是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在驚叫:“孫明令!你做什麼!他是我院子裡的人,凡人!不是妖!你帶他來蘭沁是在與我作對嗎?”
方才面色平靜的少女眼中終于泛起了漣漪,她急忙回身,在擡步而出之前,元月回頭道:“今日之事......”
“你知道我酒曲粉的秘密,還怕我會揭露你嗎?”甘露知道她想問什麼,巧笑倩兮地盯着她,擡眸的每一分弧度都寫着勾人。
元月沉默點頭。
回廊中,她輕敲儲物袋,“給我再貼一張易形符箓。”
儲物袋從内打開,藍紫色的珠子有氣無力地閃着。
它又要給她啟動符箓,還要維持周身的靈韻,自己都要幹涸了。
“事急從權。”元月對着靈珠道,“等我恢複靈力了,讓你吸個夠。”
易形符箓重新貼在身上,她匆匆忙忙地向争執起來的地方跑去。
蘭沁的院門口此刻圍滿了人,元月從一衆仆從中強行擠到了前排,占據了最好的圍觀位。
從院子裡吹出來的風帶着腥味,站在院裡的三人呈對立的姿态,孫于甯擋在孫明令的身前,她和孫明令一樣,一人一隻手地拉着中間男人的手臂。
他們這樣一副對峙姿态,讓元月懵了一瞬。
孫于甯簡直氣得發抖,她不過是出門拿衣服的工夫,一群人居然能直接闖到她院子裡抓人。
孫明令冷聲斥道:“讓開!”
“不讓!”
“孫于甯!他是妖的男寵,你是想要男人想瘋了嗎?要看上一個這麼低賤的凡人?”
孫明令的語氣尖銳,眼神帶着高高在上的不屑。
衆目睽睽之下,這麼說自己的妹妹,這家人比起家人好像更像是仇人。
元月看見對峙中的女修眼睛泛起了紅。
話題中央的男人早在兩人開吵時就後退了一步,此時不緊不慢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孫明令本就不防着這個男人,不過是不想孫于甯把他帶走,而且要他牽着一個凡人像什麼樣子,當即就松了手。
孫于甯也松了攥着時星袖擺的手指。
時星終于兩個人手中獲得了支配身體的自主權。
他雙手向上伸了個懶腰,又在原地雙手扶腰左三圈右三圈地轉了起來,再從容不迫地抻抻脖子抻抻腿,最後才在各色目光中拍了拍在他左右對立的兩人肩膀。
“别吵了。”他悠悠歎了口氣,頗為苦惱地掏了掏耳朵。
“年輕人吵架真是水深火熱的。”
“二位吵架的時候臉不涼嗎?”時星真摯地看向孫明令:“尤其是這位面色灰黑眼圈重眼睑浮腫的公子,經常動肝火,脾胃不太好吧?”
圍觀群衆一臉驚奇。
時星頂着孫明令寒涼的視線眯眼笑道:“涎水如雨下啊。公子,千萬記得去看醫修,脾胃有恙還有得治,隻是若是傷了心又缺了腦子,那可就不好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