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竣默然，為謝朝雲那如發般細膩心思感動。在謝朝雲的面前，謝朝竣已經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的害怕與無措了，謝朝竣的确不能接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但他從來不會在謝朝雲的面前表達自己内心的難過，總是很愉悅又開朗地接受命運安排的，和謝朝雲安排給他的一切。

卻依舊被敏銳的謝朝雲給感覺了出來。

“二月給不了哥哥什麼，這個算是一樁！”謝朝雲這樣對謝朝竣說。

謝朝竣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麼。那是在自己失憶前，謝朝雲對那個時候的謝朝竣隐藏于懷的……

熾熱情意。

……

謝朝雲還要帶謝朝竣去越州城裡一處三層樓高的酒樓吃席。

那樓建得彩繡輝煌的，一水兒的紅綢大燈籠，跟長大樓身上似的遍布每一個角落，一看就是一處老貴的地方。

考慮到這也是謝朝雲對自己的一份情誼，謝朝竣強迫住了自己的雙腿，跟在謝朝雲的身後走進了酒樓。

直到謝朝竣看見酒家小二送來菜單，自那張用犀牛皮包裹的精美菜單上，謝朝竣看見了價格不菲的菜品……

謝朝竣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他起身，拉起謝朝雲就往外處走。

“我們不吃了，二月！那勞什子的回憶我也不需要了！”

……

謝朝竣做主，從路邊推的小車攤上買來一大盅滾燙的酒釀，用陶罐裝了，熱熱乎乎地捂在懷裡。

謝朝竣帶謝朝雲來到了一處湖邊。

他支起架子燒起了火，把還包袱裡的那四隻馍烤熱了，兩個人便就着剛買的那罐熱酒釀吃馍。

“天高雲淡，風清氣爽，二月你看我們這樣圍着火堆喝酒釀吃烤馍，眼前是碧波漾漾，耳畔有鸮啼蟲鳴，在這樣美妙的環境裡吃馍，是不是連心情都好了起來？”謝朝竣一手端酒釀一手持馍，喜笑顔開，就連他頭上的每一根頭發絲都透露出喜悅。

謝朝雲掩面，看着謝朝竣快樂的傻樣不置可否。

“我實在太喜歡與清風為伍，明月為伴了！”謝朝竣大笑，“過去的我也一定經常與二月一起，像現在這樣，行走于山水間，談天說地，對月敞懷吧？”

謝朝雲含笑，掩着嘴角搖了搖頭。

“不，不曾。哥哥從不曾帶我在湖山間烤馍。”

“……”謝朝竣默然。

過去的謝朝竣曾經是皇室的近臣，右骁衛将軍，太子府參軍，聖眷正濃的青年才俊想來也不大可能專門跑這樣光秃秃啥都沒有的湖邊來吃烤馍這樣的東西。

謝朝竣的臉上迅速劃過一抹赧然，他清了清嗓子幹咳兩聲：

“咳——咳！這個，沒事！在我看來，心情愉悅，也是記憶恢複最重要的一枚引繩！”

謝朝雲依舊捂着嘴兒笑，不置可否。

“哥哥喜歡就好！二月都陪着你。”謝朝雲說。

謝朝竣聽言，眉梢的喜悅更上一層，幾碗酒釀下肚，謝朝竣的心情也愈發地狂放起來。明亮的月光下，看着近處的湖水潋滟，遠處的萬家燈火，謝朝竣一時情之所至，長臂一撈撈起謝朝雲的手，握在懷裡。

“二月這句話可當真？永遠陪在哥哥身邊？”

……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當真的，兩個人嘻嘻哈哈一番打鬧，好半天才喝完了酒釀吃完了馍。兩個人酒足飯飽後，便又重新收拾好了行李，繼續朝城裡走——他們要住店，還得在客棧關門前敲定一家客棧來住。

二人一車一馬緊趕慢趕地朝客棧走，走進一條幽靜的小巷，路過一個擺畫攤的書生跟前時，謝朝雲的腳步又慢了下來……

書生支一個小攤，攤頭的竹竿上挑一盞油燈，油燈在月影清晖中播撒出一團暖黃色的光。小攤上擺滿了筆墨紙硯，旁邊陳列着大大小小十幾幅山水圖、花鳥畫。

謝朝竣一看，心說不好，莫非謝朝雲這是還要買一幅字畫？

卻見那謝朝雲彎下腰，往書生的畫架子上細細看了一大圈後，問那書生：

“小先生可會臨摹人像？”

“小姐要畫人像，當然會啦！小可這攤，每天都支這裡，很大一部分客源便都是你們這群要畫人像的！”書生是個年輕人，下颌的髭須還隻是一片青，臉頰尚殘留幾分稚氣。當他看向謝朝雲的時候，兩隻眼睛亮閃閃的炯炯有神。

聽聞書生能做畫，謝朝雲興奮起來，她直起身來轉頭對着謝朝竣的方向招了招手：

“哥哥過來，讓小先生給咱們畫一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