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記得上一次湛英來尋自己,分明帶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裝,背着弓箭帶着佩刀的護衛。
隻見過了那一面,再見面就立刻改了陣仗。謝朝竣似乎明白了什麼,心裡有了成算。他停下腳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這團火紅色的球滾到自己的面前……
湛英見謝朝竣隻站在路邊乖乖等着自己,臉頰的紅雲也抑制不住地飄了上來,紅衣紅雲互相輝映,叫她整個人都紅彤彤的,似乎散發着紅光。
“放肆!”突如其來地,謝朝竣就這麼喊了一嗓子。吓得剛滾下馬的湛英一個激靈。
湛英不明白謝朝竣為什麼會突然這樣,便直直看向謝朝竣的臉,正好對上謝朝竣那雙如炬的眼——
如此犀利,如此威嚴。那是不帶任何感情的,來自上位者的凝視。
心裡猛地一沉,湛英腿軟,直接跪了下去。
“三爺饒命——!”湛英脫口而出。
如謝朝竣猜的那樣,湛英果然是自己的下位者。他收斂好自己的情緒,繼續面若冰霜地看跪在自己面前的湛英……
經過這第一輪的試探,讓謝朝竣對之前自己在心裡的猜測稍微有了一點信心,那麼……接下來就繼續按照自己想的那麼來?
謝朝竣深吸一口氣,背在身後的拳頭緊了緊,暗暗給自己打氣——
“說吧!他到底給了你多少?”謝朝竣說。
這句話問出口,謝朝竣是鼓了很大的勇氣的。盡管事先已經找蔡老六談過那麼久,但蔡老六也就那點本事,目前的謝朝竣對湛英依舊算得上是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對湛英下手!如此胡亂撐張虎皮作大旗,要是一個不小心撐錯了,可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所以謝朝竣也在賭。僅憑湛英與自己兩次見面的護衛從全副武裝的二十多人變成了輕裝上陣的一人,謝朝竣就判斷出對方不是自己的人。至少說,湛英與他謝朝竣并不在一派,不接受謝朝竣的指揮。
很簡單,如果是自己人來找主子,主子已經失蹤很久了,在雲來客棧見過謝朝竣的臉後,湛英嚴陣以待帶了二十多個侍衛全副武裝來找謝朝竣,明顯不是來接謝朝竣回家的,要接她早接了,帶人來藥王溝隻為滅口,或是幹其他威懾謝朝竣的行為的。
很可惜謝朝竣失憶了,他不記得湛英,也不記得有關湛英和自己的一切。所以當湛英找來藥王溝,再度見到謝朝竣,她确認了謝朝竣的狀态後,湛英就臨時改變了計劃。
至于湛英為什麼不在上次見面的時候殺了全都忘光的謝朝竣?謝朝竣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反正湛英确确實實地改變了她的原始計劃,決定留下謝朝竣的命。
這個判斷很容易就能得到,證據便是今日湛英隻帶了一名輕裝的護衛——護衛甚至沒有帶專門進行遠距離狙殺的弓,而是隻有随身的一把短刀。可見今日湛英的身心是完全放輕松的,她既不準備帶謝朝竣回家,也不準備殺人。
謝朝竣嘴裡的那個“他”指代的誰,謝朝竣自是不知道的,他隻是根據蔡老六的叙述猜測出湛英是為北燕人辦事。既然不為謝朝竣辦事,那一定就是為别人辦事的。所以從謝朝竣嘴裡說出來的那句“他到底給了你多少?”是确确實實的疑問句,屬于什麼都問的那種。
好在“威”之所以能立,正在于“不可測”。今日謝朝竣的表情和語言,與上次兩個人見面時已經大不相同。湛英開始迷惑,她不明白謝朝竣是不是裝失憶,其實謝朝竣一直什麼都知道?還是上次見面時謝朝竣的确是失憶的,正好這幾天突然就記憶恢複了而已……
不管是以上哪一種情況,今日湛英隻帶了一個随從都是失策的,湛英控制不了嶺北王,更不可能在嶺北王的眼皮子底下殺了他。
正這樣心煩意亂想着的時候,又突然聽見頭頂傳來謝朝竣的那一句追問,湛英徹底慌了。
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謝朝竣,怎樣回答都隻能一個死!湛英被吓瘋了,叩頭如搗蒜:
“三爺明鑒!三爺明鑒!小英答應過您,也早已經與那慕容骁斷了聯系,小英什麼都不知道啊!什麼都不知道!隻在雲來客棧見過三爺一面,小英怕認錯了人,這才趕來藥王溝想确認确認的……”
湛英語無倫次地回答一番後,便是難捱的沉默。
謝朝竣不說話,湛英也不敢說話。她不知道自己剛才胡言亂語都回答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嶺北王會不會恨自己又騙人,一伸手就收了她的小命。
好半天了湛英都沒有等來那“神之一錘”,湛英忐忑,鼓足了勇氣挑起一直眼角去瞟那三爺。卻見謝朝竣正一臉鐵青地站着,目光不知停留在何處,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湛英驚恐,一個哆嗦,又趕忙重新低下了頭。
“好吧!”半晌自頭頂再度飄來三爺那如神明般威嚴的聲音,“你先下去,有事我自去裡正家尋你。”
三爺淡淡地說,無悲無喜,不冷不熱,一如他的過去——
威,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