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連謝朝竣自己都沒有發現,現在他心裡最擔心的居然是堂屋裡那二十三塊牌位。這些都是他謝朝竣的家人,現在自己就要逃命了,不能不帶着親人一起走。
所以現在正值生死存亡關頭的謝朝竣考慮的,居然是怎樣才能把屋裡那二十三塊牌位給順利搬出來。
因為有謝朝雲拖住了敵人,謝朝竣得以有機會把“戰場”周邊的形勢給認真研判了一番。
他發現對方來人約莫二十,除開田埂裡與謝朝雲糾纏的十三人,茅屋裡還留了三個。透過茅屋的窗隙,謝朝竣看見當中一名身着錦袍的男子,與其他黑衣男子不同,錦袍男子身形高大,臉頰瘦且窄,須髯甚豐,眉間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看起來就不好惹。男子衣飾華貴,發髻多辮,除此之外與其他漢地公子的打扮一無二緻。
屋裡這個大胡子瘦高個男人應該就是敵首了!謝朝竣不知道錦袍男是不是那個最想殺自己的北燕權貴,但男子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就算不是慕容骁,也絕非等閑。
所以為了殺一個連隻雞都殺不死的謝朝竣,對方竟然搞這麼大陣仗,其重視程度可見一斑!謝朝竣在心底裡暗自感歎。
他沒心思去揣摩自己與敵首之間可能存在的過節,現在的謝朝竣就隻想偷牌位。
眼瞅着屋外已經開戰,大部隊被謝朝雲給拖住了。敵首擺擺手示意自己的兩名護衛也出去,繞過“戰區”追擊逃走的那個。
或許真的是老話說得好,什麼叫做“燈下黑”,這就是燈下黑——敵人是來抓謝朝竣的,卻怎麼也想不到原本應該逃命的謝朝竣居然舍不得跑,一直纏綿在他們身邊。
就這樣,“敵首”把身邊的人都安排走了,也沒有想過要排查一下自己身處的這棟房子。隻可惜敵首的随從們都出去追殺謝朝竣了,但敵首自己卻不動。
謝朝竣有點煩躁,正在思考應該怎樣把對方引開時,突然看見屋裡的敵首似乎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牽起手邊一隻外形醜陋又兇殘的狗,也走了出去……
看來敵首是擔心兩名護衛搞不定謝朝竣,這是牽狗去助陣了。
後方空虛,謝朝竣大喜,二話不說翻窗便進了屋,熟門熟路抄起床頭一塊疊放規整的麻布單,朝堂屋摸去……
……
偷牌位的謝朝竣終究還是被敵首發現了,敵首牽着狗在田間地頭四下裡搜尋,就在謝朝竣翻過一道梁的時候,狗最先發現了他。
謝朝竣狂奔,抱緊手裡的麻布袋飛奔進了樹林,三人一狗緊随其後也在樹林的邊緣停了下來。
黑衣人手持火把和大刀追進了樹林。
謝朝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趁着敵人尚未接近,視線不能及的那一瞬間,敏捷地鑽進了一根粗大的樹根底。
老樹已有百年的歲數,樹根遒勁,自地底下高高地拱出來,正好成就了一方小洞,剛好容得下謝朝竣把他的大長腿蜷縮其中。
謝朝竣趴在老樹根底下,扒開枯草叢朝外張望。
他看見那名敵首金絲襕袍底下的腳邁過自己頭頂的那根老樹根,走到距離不到一丈遠的前方停下了。
敵首手上牽的那條醜狗,狗舌頭伸得老長,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氣……
敵首站得高,發現不了趴在樹根底下的謝朝竣,可狗站得矮,就在狗腦袋往後轉的時候,正好可以與謝朝竣四目相對。
而此時的狗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樹根底下的謝朝竣。
謝朝竣的呼吸停滞了。
或許因為今天逃命這麼久,謝朝竣周身都很髒,狗一時半會沒有認出來樹根底下這生物究竟是什麼,所以它暫時沒有動作。
謝朝竣直覺自己應該對這隻狗做點什麼,可他又不知道在現在這種狀态下,自己到底能夠做什麼。
就在人狗對視的過程中,但見狗臉逐漸變得猙獰。
謝朝竣知道,自己要完了。
走投無路之際,謝朝竣也豁出去了,隻見他目露兇光,熱血上頭之際,謝朝竣一把抓起路過樹洞門口的一隻不知道是什麼活物,一口咬掉一半,口吐血泡沖那醜狗龇牙咧嘴——狗雜種既然你要爺死,那麼且放馬過來!在你咬死爺之前,爺爺我怎麼也得咬你一口狗肉下來不可!
狗似乎看懂了謝朝竣的威脅,亦或者它認為自己的判斷出了錯,樹根底下的洞裡那頭活物并不是一個人。
醜狗萬分驚愕地收了勢,哈哧哈哧舔了舔狗嘴,竟佯裝無事般調轉了頭……
一場威脅似乎就這樣過去?謝朝竣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看見錦袍敵首牽着狗朝遠離老樹根的方向走去,謝朝竣自胸腔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外面傳來敵首帶領随從們遠去的聲音。
過了很久,都不再有其他響動,謝朝竣才終于打算從老樹根底下鑽出來。但覺嘴裡苦苦的,全是剛才被自己一口咬死的動物的味道……一陣酸麻的感覺自四肢端迅速蔓延開來,謝朝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