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日當空,萬裡無雲,饒是屋裡擺着冰盆也無法抵擋三伏天的暑熱。
穆青是被一道壓抑的哭聲吵醒的。
“向遠和阮氏當年明明指天發誓過,會善待青哥兒的,他們就是這樣善待的?”
“還有你,穆志遠,這回若不是我執意跟來京城,是不是連你也要繼續瞞着我?青哥兒是芸娘唯一的血脈,你跟他們狼狽為奸,将來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見芸娘?”
“我可憐的青哥兒,早知他們這般待你,當初大伯母就該不顧一切帶着你回去的!”
……
婦人的哭聲滿含憤懑,斷斷續續的穆青從她的話中得到了不少訊息,奈何又熱又困,混混沌沌之際便又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屋裡亮如白晝,穆青着實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青哥兒,你可算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母親真真是要被冤枉死了……”
中年美婦人滿臉憂色,拿一方精緻的帕子不停拭着通紅的眼角,穆青定眸細看一瞬卻并未見到半顆淚珠兒。
是了,這聲音也跟他迷迷糊糊間聽到的不一樣。
“青哥兒,可好些了?頭還疼不疼?你已昏睡了兩日,現今餓不餓?我讓廚房裡溫着雞絲粥,你若餓了我便讓人端上來。”
婦人面上的憂慮不似那美婦人般做戲,眼角眉梢皆是濃郁的化不開的愁緒。
隻是開頭兩句,穆青就聽出來這個聲音是他迷糊間聽到的哭訴聲,正是那個自稱是他大伯母的婦人。
趁着大伯母說話的間隙,穆青悄悄打量了屋子一圈,裡面都是他在博物館裡才見過的擺設,隻瞧這些就知道定是一戶富足之家。
穆青兀自琢磨着眼前的環境,一道威厲的聲音呵斥着他,細細去看,目光裡還帶了些許嫌惡。
“青哥兒,你怎麼回事?你大伯母與你說話,即便你不想吃也要應一聲,這般默不作聲,是咱們尚書府該有的規矩?”
“二弟,青哥兒暈過去了剛醒,你别吓他。”
婦人走上前去,将穆青擋在自己身後,複又看向那美婦人。
“弟妹,青哥兒既然醒了,此處我來照看着吧,明兒一早二弟還要早朝,不若你們先回去歇着?”
剛剛聲音威厲的男子正想說什麼,就被美婦人搶先一步開口。
“大嫂說的什麼話?你和大哥遠道而來,是來做客的,怎好意思讓你們照顧青哥兒?既然青哥兒已醒,我讓雲雀留下來照顧便是,你和大哥舟車勞頓,也早些回去歇着罷。”
一來一回間,穆青明白了,這個美婦人就是大伯母口中指天發誓過要好好照顧他的阮氏,而剛剛那個目帶嫌惡的男人就是穆向遠。
再聯系他聽到的那些話,穆青伸手拉住了大伯母的衣袖。
“大伯母,我餓。”
穆青吃完整整兩大碗雞絲粥,屋裡才清靜下來。
吃粥的間隙,原主的記憶源源不斷地浮現在穆青腦海裡,他從大伯母柳氏和伯父穆志遠的對話中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也知道了暈倒的原因。
原主身份尴尬,雖說是禮部尚書穆向遠的嫡長子,但因八字沖撞母親阮氏,自小就不得阮氏喜歡,自然而然的,在家裡便成了無人在意的人。
偏偏他有個優秀至極的弟弟穆澤,穆澤今年剛剛十三,就下場考了縣試,并一舉奪得縣試前三。
府裡的人都習慣捧高踩低,原主愈發慌亂,便信了身邊管事嬷嬷出的主意,在穆老夫人壽辰宴上狠狠磕頭表孝心。
但原主看着肥胖,實則身體虛弱,又餓着肚子,一番折騰下來在壽辰宴上磕頭磕暈了過去,外人不明所以,再加上有人暗中推波助瀾,原主不孝,在祖母壽辰宴上磕頭裝暈的事就這麼傳了出去。
穆青輕歎,看來他原來的家庭太過美滿幸福,如今穿越了一遭,倒讓他有機會一嘗父母偏心眼的苦楚。
不過卻也有令他奇怪之處,阮氏不喜歡他是因為自己八字與她相克,為何父親穆向遠也對他沒有半分喜愛之情呢?
“青哥兒,你祖母壽辰那日,還記得那幾日飲食跟之前有什麼不同嗎?”
柳氏将一杯溫熱的茶遞給穆青,細心的交代丫鬟準備盥沐的熱水,這才在穆青身邊的繡杌上坐下,仔細問壽辰當日發生的事情。
“映雪,你問他這個做什麼?左右事情已經發生了,外頭現在都在指責青哥兒不孝,說他祖母壽辰他連頭都不肯磕,當着賓客的面裝暈……”
“不知情的人這麼說也就罷了,你是青哥兒的大伯,我不許你這麼說他!”
穆志遠的話被柳氏打斷,柳氏溫柔的看着穆青:“好孩子,大伯母知道你在這府裡受了委屈,你若發現了什麼就告訴大伯母,即便是拼着這條命不要,大伯母也要替你讨個公道!”
“映雪……”
穆志遠還要再說點什麼,柳氏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我長了眼睛,青哥兒在這府裡活的如何我看得一清二楚!”
柳氏一句話說的穆志遠擡不起頭來,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柳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穆志遠,再度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