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鬥獸場老闆又從後面急匆匆跑過來,叫住了他。
“老闆。”柏源平靜地和他打招呼。
“柏源啊,你剛剛對那位女士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啊。”柏源的聲音無辜又困惑。
“她氣沖沖地來找我告狀,說你對她無禮。”
柏源想了想,說道:“我隻是說我不接私活而已。”
“嗨呀!你真是個傻的!那位女士家裡是做大生意的,富可敵國。就咱們這種鬥獸場,人家能眼睛都不眨地盤下來好幾十個!你不是一直想給自己贖身嗎?隻要你和那位夫人搞好關系,别說贖身了,老闆都有得做!”
“哦。”柏源淡淡地應了一句,又走掉了。
老闆不死心地又跟上他:“你現在是紅了擺起譜來了是吧?上次還有位一擲千金的小姐說要給你單獨置辦一個住處,你的答複呢?你現在到底住哪裡!?”
“我……我有住的地方。”柏源沒有回頭,但是他讓老闆聽清了他的話。
老闆氣得直跳腳,但又不好對着柏源這棵搖錢樹發作,隻能在他背後叫罵:“我看你是不識好歹!從小你就是這個脾氣!好吧,你就慢慢贖身吧!也許你到了像我這個年紀,你就能把自己贖出去了!”
柏源已經走遠了。我連忙跟上他。
他走到一處破敗的房屋前,開門走了進去。
他進門的一刹那,我仿佛聽到他微不可察的一聲歎息。
我跟着他走了進去。
這裡是……谷倉?
他說的住的地方,就是這裡嗎?為什麼不搬去像樣的地方住呢?總不會是因為……
他在一個用廢棄木闆和雜物七拼八湊的、勉強能充當床的小平台上坐下,拿起身邊的一個物件放到眼前。
又是……草編兔子。上面有些暗色的陳年污漬,應該是我那晚送給他時,沾了他手上的血。
谷倉裡安靜得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着那隻草編兔子,如同雕像一般,以至于我都要懷疑這個能讓我看到他記憶的系統是不是卡幀了。
我倚靠在他對面的牆上,打算看他接下來幹什麼。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我倆仍然保持着這個狀态。
我在心裡瘋狂吐槽:這位哥,你不吃不喝不動,是要坐化嗎?
我想活動活動發麻的手腳,不小心踩到了腳下的一根小樹枝,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以為這次也會和上次一樣,因為在記憶幻境中隔着時空屏障的緣故,他不會覺察到我。
誰知,他竟然從那仿佛入定的狀态中醒覺過來,警惕地問道:“誰在那裡?”
怎麼回事?明明是兩個不同時空的人,怎麼可能發生聯系?
也許他能聽到聲音,但應該是看不見我的。不然他早就該注意到我了。
我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呼吸聲被他聽到。
他站起身,緩步向我走來。刺目的陽光逆着他的身形從他背後灑落,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四周景物開始變幻,一陣暈眩襲來,我知道又該切換到下一個時空了。
在他的樣子最後從視野中消失之前,我沖他喊道:“柏源,我……”
來不及說完,我就被拉進了他的另一段記憶。
這是當廚子時的柏源。
他看起來比上一段記憶裡又長高了不少,而且也更結實了。估計是當廚子,自己也沒少吃吧。
感覺他比之前更開朗了。小餐廳裡人來人往,他看到誰都是笑眯眯的,笑容裡像是融化了陽光。
……然而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隻知道他很愛笑,笑得很暖。
他系着圍裙,站在竈台邊,手中大勺翻飛,因為天熱的緣故,汗水順着他的脖頸鑽進了他的領口。
他時不時和旁邊人聊上兩句,逗大家開心。顯然,大家都愛跟他聊天。有的人就是有這種吸引他人的魅力。
可是,誰能看得出,過去那麼多年間,他每一天都和死神同枕共眠,在血腥彌漫的夜色之中猜測明天是否會如期到來。
旁邊有幾個廚子在聊天,不知不覺便把話題扯到了柏源身上。
“嗨,别說了,我喜歡的那姑娘,我追了幾個月都沒結果,她是不是嫌我長得醜啊。”
“哎,我說柏源啊,你條件這麼好,怎麼也不見你談個女朋友?是不是瞞着哥兒幾個有相好的了?”
柏源沒有立刻接話,但見他手上翻勺的動作稍稍慢了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