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剛才咄咄逼人的少女,實際相處起來卻爽快極了。
她相信了那個男生的話,認為我和柏源并沒有什麼特殊關系。因此對我的态度也柔和了許多,還和我分享她帶來的零食。
話又說回來,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麼……隻不過是他莫名其妙地非要說我是他偶像罷了。
“哇!哇!柏源在往這邊看哎!”她忽然嚷起來,沖着前排開心地揮手。
我立刻彎下腰,藏到椅背後面,假裝在撿地上的東西。
……總之,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
萬一柏源突然跑過來熟絡地跟我搭話,就又要惹人懷疑了。
不過,我相信他那幾個兄弟會把他牢牢按在座位上的。畢竟後面還有比賽呢。
我在地上摸了一會兒“不存在的東西”,估摸着他應該沒在看了,就假裝沒事兒似地坐直身子,像個普通的充滿好奇心的姑娘那樣左顧右盼。
旁邊的人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那……你是念的聾啞學校嗎?”
我笑着搖了搖頭,在紙上給她解釋了一下。
并非發聲器官有問題,而是因為神經傳導系統有問題,導緻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帶,所以說不出話來。
“哦。那你們藝術生平時是不是很自由哇?”她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我想了想,點點頭,應該算是自由吧。随意選課上,老師們也都很通情達理。覺得悶了就可以去野外踏青寫生……
但就是心裡總有種不切實際的漂浮感……大概是因為不事生産的緣故?對不起,我是社會的米蟲……
“真好啊……”她露出羨慕的表情,然後說起了她的生活是如何苦悶且暗無天日。
仔細詢問,才知道她是某财閥家族的千金小姐,父母對她期望高,家教極嚴,反而生出了逆反心,就開始做些像瘋狂追星這類離經叛道的事情。
難怪她能眼睛都不眨地就一次又一次買下這種超級VIP座位。
難怪她會如此執着于一份單方面的、沒有回應的喜愛之情。那已經是她苦悶之餘的全部精神寄托了吧。
如此強烈、絕望的感情,附着在她這樣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年輕女孩身上,就慢慢變得狂熱且缺乏理智,将這份感情視為自己的聖地,不容他人踏足……
比賽再次開始了。我看到柏源的隊友拍了拍他,目送他走上賽場。
“柏源,加油!”粉頭姑娘毫不羞怯,一邊喊一邊對着賽場上揮手。
這個地方離賽場很近,柏源順着喊聲瞥了過來。
對上他的視線的時候,我覺得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怎麼坐到那裡去了?
粉頭姑娘無知無覺,隻當是柏源聽到她的喊聲了,顯得十分開心。
不知道柏源那些朋友給他做了什麼心理建設,接下來的幾局比賽中,他一反之前的正統打法,下手開始變得狠戾起來,殺招連連,招招緻命,直要把對面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對面也确實被他突然白切黑給整懵了,沒反應過來就被壓着打了好幾頭,等回過神來,氣勢已經輸了。
我和旁邊的姑娘一邊看比賽一邊閑聊。她給我看了她收集的比賽門票,追星的足迹遍及國内各大城市,甚至連柏源的一些國外比賽,她也不遠萬裡坐着飛機去現場看。
她和我說起柏源是如何從一個普通的運動員,一步步成長為如今的網球明星。她收集每一篇和他有關的采訪報道,從隻言片語中推測他在生活中的興趣愛好。她走過許多城市,搜羅他的各種周邊、貼紙、娃娃,一有機會就向親朋好友安利“那個帥而不自知的男人”。
柏源不事宣傳,所以他的粉絲并不算特别多,但都是那種一旦愛了就一往情深的忠粉,各個談起自己的追星心路都是一場生死絕戀。
在我眼中有點黏人、十分陽光的大男孩,另一面竟然是個低調的實力派偶像,而我卻完全不知情。想想就覺得很魔幻。難道我是生活在世界之外的人嗎?
粉頭姑娘如數家珍似地說着,而我則像是随着她一起穿越了時空,見證了柏源過去那些我未曾參與的日子。
我不禁想,如果我是男生,有個女孩兒對我這樣癡情,我一定會感動得答應她的所有要求。
不過,我畢竟不是柏源,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
但是我知道,就在我們瞎聊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有意無意往這邊望了好幾次了,同時心不在焉地把對面擊來的球殺了,那樣子不像在拍網球,倒像是不耐煩地拍死一隻蒼蠅。
他似乎急着要去做什麼别的事情,一副巴望比賽趕緊結束的樣子。
虧他最開始的時候還跟我說什麼“對手也很強”“好期待對決”……等他自己不想玩了,就完全不把對面放眼裡了,不對,是完全不把對面當人了。
粉頭姑娘倒是并不吃驚,她似乎認為,這才是柏源正常發揮的實力,之前輸掉的那局不過是極少發生的小概率事件,根本影響不了大局。
果然,他勢如破竹,接連赢下好幾局,如願以償地迅速結束了比賽。
他随意将球拍扔在場邊,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和對手友好地交談了幾句。然後就如同我預感的那樣,向着我們這排坐位走過來。
我連忙沖他使眼色,示意他此地形勢微妙,暫時不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