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沒事了,起來吧。”槐醫生道。
我揉揉眼睛,準備下床。柏源走過來想攙扶我,我連忙擺擺手,表示我自己能下來。
槐醫生看着我們,露出長輩特有的笑容。
他說:“單從檢查結果來看,身體層面沒有什麼大問題。有可能是隻有發病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應激反應。如果是神經傳導方面的障礙,這裡的儀器很難檢測出來,以後有空了最好能和我去一趟我在國外的診所,那邊的設施齊全一些。”
柏源點點頭,我覺得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松弛了一些。
我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因為有些事反正忘了就忘了,對我現下的心态其實産生不了多少影響。
隻是,會影響身邊那些在乎我的人吧。
槐醫生想了想,又說道:“我先給她開一個應急的藥,如果下次再出現失憶的迹象,這個藥短時間内可以抑制神經異常反應,但是一定要盡快來找我。”
他寫下一個處方,就讓助手去拿藥了。
我坐在柏源旁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整天跑來跑去,我已經困得快要就地睡着了。
然而柏源還打了一場比賽,從他臉上卻一點看不出疲倦之色。
他和醫生聊起了白天比賽的事情。這位老先生算是他的半個粉絲,堅決不肯收診費,隻收了藥錢。
我瞥了一眼開藥的單據,好貴啊!似乎是國外的進口藥,頂我一整年的夥食費了。
我扯了扯柏源的衣角,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下:我可沒錢還你啊。
誰知他竟然開心地笑了,然後說:“那用别的來還我吧。”
我瞪着他:你想要啥?
他略一思索,說道:“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告訴你。”
我心想,反正你要多了我也沒有。大不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槐醫生又開口道:“關于不能說話的問題,我的檢查結果是,發聲系統是正常的,應該是純粹由精神或者心理因素導緻的失語。如果身邊的人能夠加以引導,或許能有轉機。”
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看柏源。
柏源立刻心領神會,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這兩人又達成什麼共識了……我困得直點頭,一下沒控制住就歪在了柏源身上。
“你這位朋友似乎很累了。你們要先回去休息嗎?”槐醫生問道。
柏源一手扶住我,對槐醫生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以後可能還要經常來打擾您。”
槐醫生笑着擺擺手:“說什麼打擾。你能經常到我這裡來,是蓬荜生輝啊。”他說着便收拾起東西來,今天應該是要休診了。
我睡眼惺忪地任柏源牽着我走出來。他把正在長椅上打瞌睡的川皓叫起來,一起走出了診所。
我在腦海中簡單計算了一下,我們這三個人裡,現在隻有柏源一個人是清醒的,另外二個都跟喝醉了酒似的東倒西歪。
甚至可以做個更進一步的結論:這三個人裡面,隻有柏源是個靠譜的。
這樣好的柏源,為什麼和我們這兩個失智兒童在一起呢?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撿錢,有人撿垃圾,還有的人,撿些貓貓狗狗回家養起來。
在回程的路上,雖然川皓要求繼續由他開車,柏源還是把他趕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自己開車了。理由顯而易見。
我坐在後排座位上,本來想接着剛才在診所的瞌睡勁兒繼續睡的,但卻發現自己睡不着了。
因為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剛開始隻是隐隐有點疼,慢慢地就變成像湧潮的海水那樣的陣痛。
車開到一半,到了川皓家樓下,他和我們道别便下車了。
柏源回頭對我說:“我送你回學校……你臉色不太好,怎麼了?”
我忍着頭痛,為了不讓他擔心,勉強對他扯了個笑容。
然而,心中有個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怕這一走,就會忘記他。
于是我拉住他的衣服,搖了搖頭,表示我不想回學校。
他看着我,眼尾映着夜色下的霓虹。
也許是我看起來真的狀态不太好,他什麼也沒說,便掉轉車頭往他家的方向開去。
他的車開得很快。一路上,他不停地從後視鏡裡看我的樣子。
我蜷在後座的一角,腦袋是疼得想吐的,心卻是輕盈的。
因為,我終于不用獨自面對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