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伯賢沒帶簡歡走遠,因為這小兔子警惕性高,一出了校門便清醒了,瑟縮着,東張西望,步伐拖沓,顯然是後悔了想要逃。
邊伯賢裝自己不知道,拽着她的腕骨不松手,路燈一明一暗,照出他的側臉,以及他唇角翹起的弧度。
夜風冷得很,人聲喧嚣,空氣新鮮刺骨,他人打量的目光和車行駛而過留下的氣味都刺激到了簡歡,所有信息都告訴她,她被騙出兔子洞了。
天空寬廣,城市輝煌。
無處可藏。
簡歡滿心想着怎麼找借口回去。
但邊伯賢學長哪兒能讓她逃,自己已經被叼住了,像一隻被揪住了耳朵的兔子,徒勞地撲騰着兩條腿。
“那不是邊伯賢嗎——我去,真的是吧……”
“他身邊的女生是誰啊?”
“不認識啊,學妹嗎?哇和邊伯賢走在一起真的……”
一路上打量的目光收了一籮筐,簡歡不用細聽她們壓低了的議論聲,她們定然是在懷疑邊伯賢身邊怎麼走着她這麼個平凡的女生。
她在心裡默默接上那女生沒說完的話:和邊伯賢走在一起真的,不般配。
她知道。
邊伯賢帶她去奶茶店買了奶茶,那是之前他帶她去過的店,店員還是那個漂亮的小姐姐,但操作台那多了個系着圍裙的高大男人。
他低頭做奶茶,但他很紮眼,所以簡歡不得不注意他,他穿着帶帽的衛衣,背對着她,衛衣上是正在燃燒的巨大紫色骷髅頭,他的背部寬闊強壯,他扭過頭,側臉——輪廓極其立體硬朗,鼻梁高挺,眉眼張揚桀骜,睫毛和眉毛都茂盛濃密,有一股子原生态的野性,看着很硬,摸着一定很刺人。
這位店員——簡歡微微吃了一驚,但她沒喊出聲,隻是很乖巧地站在一旁聽邊伯賢和店員寒暄。
店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人,買一送一的活動已經結束,但人還是很多。
邊伯賢靠上吧台,笑着向正在做奶蓋的男店員打了個招呼:“老師,今晚生意很好啊。”
“忙死了,喝什麼讓你姐招呼你,”田天被喊老師才擡眼瞅了邊伯賢一眼,他邊說着,邊把做好的奶茶往取餐台一放,叫号,“187、188好了,取餐。”
兩個臉有些紅的女生擠上前去,遞過小票,瞟了田天幾眼,臉更紅了些,其中一位期期艾艾地小聲道:“麻煩打包。”
田天接過小票,打包的動作專業,為了幹活方便,他把袖子撸到大臂,遞過袋子時伸出修長的小臂,燈光下,麥色皮膚肌理漂亮,肌肉線條流暢分明。
真的是吧,是那個體育老師啊。
“歡歡這次想喝什麼,”邊伯賢自然地回頭征求簡歡的意見,見她的眼神跟着田天走,摁着她腕骨的手緊了緊,語氣溫柔,“又走神?”
簡歡回過神,眨巴眨巴眼睛。
店員姐姐打量了簡歡一會,一拍桌子,在此時出聲了:“就說眼熟,這位小妹妹我見過的吧,是跟伯賢一起來的那位。”
店員姐姐是在笑眯眯地和她說話,對上這位美人的視線,簡歡有些結巴:“是,是一起來過。”
田天此時也湊了過來,他壓過店員姐姐的背幾乎是将她半抱在懷裡去取毛巾,店員姐姐微微彎了腰,但沒有絲毫避嫌。
簡歡莫名替人害羞,好,好親密。
田天擡起身子,被人這麼注視着自然會注意到,他略有興味地掃了簡歡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邊伯賢:“這就是你跑一千米的理由啊。”
邊伯賢但笑不語。
簡歡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見田天看她,眼神跟老鷹捕獵時一樣銳利,心頭一緊,下意識低頭問候:“老,老師好。”
“在外頭别喊我老師,”田天拿毛巾擦了擦手,“我隻是個奶茶店老闆。”他看向邊伯賢,不耐煩道:“喝什麼快說,沒看後邊排着隊嗎。”
邊伯賢看向簡歡。
田天和店員姐姐都看向簡歡。
這真是視線的地獄。
簡歡眼裡能看見一整張菜單,但什麼也看不進去,慌亂之下随便指了個帶有“熱”标簽的當季新品,在店員姐姐的提醒下随便說了“五分糖”“熱”。
店員姐姐笑着,眼裡有點包容的疼愛意味,但沒有詫異或者是嘲笑,她沒刻意靠過來在簡歡耳邊說,但聲音很輕:“這是冷飲,沒法做熱的哦。”
簡歡臉更紅了:“那,那就冷的,謝謝。”
邊伯賢自然地補上一句:“要去冰。”
還是邊伯賢付的款,簡歡拿出手機才記起自己的手機沒了電,她頓時心裡一顫,手機沒電還敢跟異性出門,她真是膽子肥了。
這絕對不是她媽媽想看到的,也不是她媽媽所希望的乖女孩該做的。
在等奶茶的過程中,邊伯賢拉着簡歡聊天,慢慢悠悠也說了很多:“田天,我們大學體育老師,教羽毛球,你應該見過,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兒子,我喊他哥,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
他看向那個美人店員姐姐:“那是雯雯姐,我嫂子,她和田天哥今年結婚的,她是個網絡小說作家,自由職業。他們是因為都愛喝奶茶認識的,所以開了一家奶茶店。”
簡歡就這麼茫然地聽着,一雙睜大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但她禮貌地沒有打斷邊伯賢,隻是聽着,即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這些,和她有什麼關系呢,是不是過于細緻了?
邊伯賢看着她,忽地笑了出來,他還是捏着她的腕骨,指腹反複摩梭着她的骨頭,他低聲說:“你要認識他們才行,我想他們認識你,他們也都想認識你。”
這句話着實意味深長,簡歡不敢細想下去,所以她選擇裝傻。
邊伯賢很有耐心,由着她逃避。
“邊伯賢取餐!”田天大喝一聲。
那名字在店裡回蕩,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邊伯賢起身去取奶茶,他還是沒有松開簡歡,到哪兒他都牽着簡歡,那手不肯松開,人和人擠着,但他們沒有一刻分離,簡歡非常奇異地感到了一種、一種被控制、被主導的安全感。
自己當真是無藥可救,沒安全感到這種地步了嗎?簡歡暗暗地垂頭喪氣,自嘲着。就這樣被人一牽都覺得心裡暖和,可不是缺愛。
但沒辦法。她又擡起頭偷看了邊伯賢一眼,他的後腦勺圓圓的,後脖頸白皙幹淨。之前沒有人這麼緊地抓着她,好像她多珍貴多重要,就連父母都沒有這樣,記憶裡都是她拽着他們的衣角,生怕自己迷失在人流中。
簡歡的眼神有些恍惚。
邊伯賢回過頭來了,他們對上眼神,她眼裡的情緒還來不及掩藏,她毫無僞裝,就像是一隻忽地被陽光曬到眼睛的兔子,簡歡心裡一慌,想後退卻被拽住了。
“是覺得擠嗎?”他伸出手臂将她和擁擠的人群隔開,幾乎是擁着她走,眼睛裡是真誠的擔憂,“不舒服嗎,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