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醫院很難入住,但你是我學妹,我當然會給你特殊的待遇。”
“女孩子遭遇猥亵這種事,心理很容易出問題,要我幫你聯系心理醫生嗎?”
“……”
“喝酒。”
所有虛心假意的寬慰和不太熟練的關切到了最後,成了一個命令、一杯啤酒。
這杯酒擺在簡歡面前,聲音在杯沿蕩漾,被旋轉的酒液卷入,化成了刺激性極強的氣味,無聲攻擊大病初愈的簡歡。
“不了,”她得體謹慎地說,“醫生說我不宜飲酒。”
被強制按在呈版月型的卡座中心,身側的月彎都落座着陌生人,他們用好奇、敵對、漠然的目光打量她,這是在戰略性的壓制敵人——她,有輕微社交障礙的簡歡。
身邊的金茗如一朵盛開了的玫瑰花般嬌美,她把酒杯向簡歡推近了一些:“給個面子。”
“喝點,”右邊有人幫腔,“遲到了不喝一杯,太不夠意思了。”
“一杯啤的而已,”左邊有人陰陽怪氣,“學妹不喝是不給學姐面子?學姐可是把你當好朋友。”
他們齊聲:“對啊,我們都沒這個榮幸。”
避重就輕、拉幫結派、斷章取義、激将大法的話術一個接一個地抛到了簡歡頭上,疊成了很重的高帽子。
“行了,”晏惟出聲,“我代她喝。”
她一把搶過酒杯,一飲而盡,沒給人阻攔的機會。喝完,她重重地把酒杯敲在大理石桌面上,往後一躺,胳膊搭在簡歡肩上,環視在場的人。
“還有誰要罰酒?一塊來。”
在場的人不認識晏惟,但看她這種嚣張跋扈的姿态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
沒人願意做出頭鳥。
“……”金茗定定地盯着這個一事無成的小六,她不疼這個六人幫裡唯一比她小的妹妹,比她小的人隻會争奪走其他人對自己的縱容和寵愛額度。
晏惟很識相,像個男孩子一樣滾泥巴、打野架,一點也不招人疼,所以,金茗不再正眼看她。
現在要幹什麼?造反嗎?
懂不懂自己是什麼地位啊?
“喂,晏惟,”她拿起晏惟放下的酒杯端詳了一會,“搞什麼啊?”
“啪!”
她猛地将酒杯擲在地上,在玻璃碎裂的脆響聲中,慢聲道:“你弄的我像欺負學妹一樣,很不爽欸。”
發瘋似的行為吓住了在場所有人。
“差點被陌生男的強/奸,衣服都脫得差不多了,這種糟糕回憶隻能靠酒精麻醉,”金茗轉動眼珠子,盯緊了縮在卡座裡低頭不語的簡歡,言語時如食人花露出帶血肉的一圈尖牙,撕扯開剛愈合的傷口,“我是在幫你,對吧?”
有一會的寂靜,是因為衆人的大腦處理信息需要時間。
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冷氣。
“嘶”一聲格外突兀,戛然而止。
金茗還在笑,她的坐姿優雅,神色妩媚。
誰說從小名師教導出來的富家小姐就知書達理、溫柔如水?分明,老師也教了她怎麼捅别人的心窩子以達成自己的目的,也教了她用什麼手段讓人顔面盡失。
簡歡是平民,而她是公主,是星星。
星星砸死一個平民有什麼。
晏惟反應過來:“你他媽——”
金茗打斷她:“處/女/膜/還/在應該慶幸吧,學妹,要是不幹淨了,邊伯賢可就不要你了。”
咚。
她快意地投下一顆深水炸彈,并滿足于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心靈支撐不住受害人的表面僞裝。
多蒼白的臉色。
不錯啊。
即使極力克制,肮髒的街巷、觸及不到的喧嘩和點點火星依然會被話語勾起,簡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在那樣狼狽的心跳聲中,一縷煙霧飄向了寬廣的天空。
她清晰地記住了所有細節,那時逼迫自己睜大眼睛是對的,時間、地點、人物,關于這場淩/辱的一切,都在她的眼睛裡。
是的,簡歡慶幸自己記住了。
而眼前的人自以為抓住了她的把柄,這行為類似于揭開她的創口貼戳她的傷口,可創口貼下是一道疤痕,已經愈合,不再疼痛。
學姐,一直在浪費時間争對自己。簡歡的臉色蒼白是因為身體虛弱,而她垂下頭則是因為怕眼裡的無奈洩露出去。
很無聊,這位金茗學姐。
晏惟在捏她的手腕,聲音急促:“喂,别聽她的,喂!”
簡歡不擡頭,想裝成内心受挫、一蹶不振的模樣。
掙紮會受傷,裝一裝萬事平安。
但事情就是沒如她所願。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慢吞吞的聲音從她們背後響起,轉瞬變得刻薄又尖銳,“你他媽一個二手貨在這說人家處不處,不覺得丢臉?”
這句話集中所有人的視線。
死寂的氣氛和濃烈的火藥味讓簡歡恍如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辦公室。
“徐,徐滿滿?”
“部長?!”
戴着圓圓的眼鏡,長得清秀白皙,然而眼裡卻是兇神惡煞,這太徐滿滿了。
“我也是二手貨,”徐滿滿歎氣,老爺子似的眯起眼睛,他扶着卡座的背,像是一隻曆經千山萬水找到仇家的蜜獾般深情地凝視金茗,“我太有資格說你了,是吧。”
“不得邊伯賢喜歡的二手貨?”
金茗臉色鐵青。
這世上,隻有徐滿滿是金茗的克星,他有毒,記仇,又不怕死,能咬一口是一口,被這朵食人花擦走了皮,他就回來扯花瓣,扯花蕊,連尖牙都要一顆顆拔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