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年紀最小,所以無法逃離被長者支配利用,地位最低,所以沒有人考慮她的感受。什麼哥哥姐姐,全都是一批一批豺狼虎豹。
那時候,明明她隻是好奇才跟了過來,卻被迫承擔了同樣黑暗的秘密,隻能和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混蛋手牽着手,稀裡糊塗地抹了一手的血!
可她是無辜的!她隻是,隻是——
“惟惟,我喜歡你。”
女生柔軟、粉色的嘴唇,沒有浮誇的豔色,總是笑意盈盈地勾着,嘴角陷進去兩個小小的窩,是同性之間也會欣賞的美麗。
她隻是跟那個人做了朋友而已。
“嘔——”跌跌撞撞的醉女扶住牆角大吐特吐,嘔吐物的酸臭味裹在風裡,一瞬間讓晏惟清醒過來。
她回過頭,越過昏暗的巷道,看到頻閃的彩色霓虹燈。
紅的,綠的,金的。
“晏惟?”
背着光,人的邊緣會被渲染成彩色。
“電話打好了嗎?”即使是那麼單純無害又普通的人,背着光走過來時露出的笑容也是漆黑的,“……晏惟?”
晏惟下意識應了一聲:“嗯。”
“先說到這吧,”耳邊的聲音一頓,變得輕而柔和,“别對歡歡說漏了,小六。”
這句話是警告。
在煙臭味、酸腐味、酒精味裡,晏惟下意識摒住了呼吸。她的表哥,邊伯賢,這個人是這樣,笑着的,發瘋的,個人主義的,自我中心的。
他好像察覺了生命是一場詛咒,所以活得格外不像個人,全然不在乎社會關系。
就在晏惟用盡一切對惡魔的矯情形容來揣測聲音的主人時,耳邊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困擾、綿軟、絮絮叨叨甚至讓人出戲了。
“我在FLSS給你們定了位置,你帶着歡歡去吃吧,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口味,”晏惟聽到這種糯米糍一樣含情脈脈的聲音,腦門青筋一突一突,“啊,她喜歡吃什麼,你都記得跟我彙報,順便幫忙拍一張她吃飯的樣子。”
“我沒能接她出院,”對面甚至多情地歎氣,“我好難過,作為我的表妹,你一定不舍得我這麼難過,對不對?”
他又喊她:“晏惟?”
直呼姓名是危險解除的信号。晏惟幾乎是生理性地松了口氣,她不想因為這種人的一句話就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這讓她很不甘心,但身體很誠實。
這時候,對面又死皮賴臉地來了一句:“算哥求你的。”
“知道了,”她故意惡心人,“giegie。”
而對面卻笑得很開心,那種開心反過來惡心了晏惟。
晏惟惡狠狠地挂了電話,回頭,看到簡歡一直站在三米外等待。她沒打完電話,簡歡就沒靠近。在她看來,簡歡是個很懂保持社交距離也有家教的女生,但過于客氣,彎彎繞繞太多,規矩太多。
“你在看什麼?”她主動接近。
簡歡一直在看那個趴到垃圾袋上的女性,大約二十歲,穿着超短裙、白絲襪、高跟鞋。吐完了,女性甩了高跟鞋,慢悠悠地站起來,從包裡掏出一條運動褲,毫不顧忌地脫了裙子,當衆(雖然隻有簡歡和晏惟)換上了。
“我——”簡歡延遲了三秒,回答,“我覺得很神奇,這是在學校很難見到的場景。”
“别亂看,不怕長針眼啊,”晏惟倒是見怪不怪,捏捏簡歡的肩膀,說,“邊伯賢在FLSS定了位置,過去吃吧。”
她說完就往外走,沒聽到簡歡跟上來的腳步聲,疑惑回頭。
“邊伯賢?”
簡歡定定地看她:“你跟邊伯賢學長聯系了?”
“對啊,”晏惟心裡一咯噔,但面對簡歡時,她有發号施令的勇氣,“快走吧,兩千八的套餐,不吃浪費。”
而簡歡也順她心意,轉移了話題:“兩千八的套餐?”
“說是給你接風洗塵,彌補他不能來接你的遺憾,”晏惟說着,自己被肉麻得起了雞皮疙瘩,“啧。”
兩千八的套餐,國王的宴席果然不同凡響。簡歡憂心忡忡地想着這能白吃嗎?但她又如釋重負地關了手機APP——總算不用讓她選了。
最終,簡歡吹了口氣,像是要吹走一朵蒲公英。
她笑着說:“替我謝謝他。”
晏惟聳肩,随意道:“他不用謝。”
簡歡愣了一愣,緩慢地笑起來。
也是,童話裡過于華麗的宴席,通常是詛咒貪欲之人的陷阱。
這樣的陷阱,當然不需要獵物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