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要做領袖嗎？精神領袖？

人們的希冀和好意擁着她走上高台，讓她無處可逃。

那不應該叫擁簇，叫挾持。簡歡終于明白了，這一段時間，手裡的稿子和身邊的好意給她帶來的不适感。

簡歡是那種回應大家期待的人，從來都是。雖然這是一場意外，她也能因為這符合了衆人的期待而将錯就錯。隻是那些欣賞與殷勤本不屬于她，遲早會像那捧向日葵花束一樣回到主人手裡。

她不需要虛假的光彩，也不想站在這熾熱刺眼的燈下。

她要走下來了，把真實一如既往地呈現出來。

大家會很失望吧。

簡歡熟稔地想起那一張張臉。是的，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她們對自己一直是那樣的表情。

而在被捧上那高台前就喜歡她，使她不幸又使她不凡的隻有一個人——隻有眼前的學長。

“我可以嗎？”她又問。

邊伯賢沒回答，隻是用鼻尖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很癢。

像是玫瑰掉色了，紅色染上了簡歡的皮膚，将她一寸一寸變成了粉紅。可能是因為被笑了，也可能是因為被喜歡了，被偏愛了，被示好了。

而她從未體驗過這些。

可以的。

簡化俯下身，這回輪到她低頭。她珍而重之地在男人發頂落下一個吻，懷着感謝，親吻了她遲來、疼痛的青春。

“謝謝你。學長。”

——

“大家好，我是簡歡。”

“我站上這裡不是有想要分享的故事，也沒有想宣傳的理念。”

“我很普通，是因為一場意外和大家的好意才站到了不屬于自己的高度。”

“希望大家不要再給我送禮物，我經不起誘惑。希望大家不要再謬贊我為女性權利的維護者，我經不起探究。希望大家不要對我有多過對自己的期待，我承受不住。我不是幹部，所以大家别再考驗我啦。”

簡歡沒拿演講稿，她是來卸去不屬于自己的光環。

她說話有些磕絆，但她并不在意。沒關系，她說的都是她想說的話。

站在很高的台上是這種感覺，下面烏泱泱的人群原來這樣龐大，但細看每個人又那樣模糊。她好像被巨大的眼睛凝視，卻又找不到任何一雙具體的眼睛。

簡歡看到了那幾個背後編排她的學弟學妹，他們站在觀衆席和牆壁的過道間，暗色中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他們有别過頭的動作，可能怕跟自己有眼神交流。啊，也許是害怕自己在台上揭露他們。

不會的，放心吧。

她從來不把人逼進絕境。

簡歡也看到了坐在前排的舍友，她們臉上的複雜、吃驚情緒也掩蓋在暗色裡，看不分明。

她的發言超出衆人的意外，不是觀衆期待的好的那種意外。現場很安靜，似乎在等她自己補救。

簡歡卻什麼也沒說。

從始至終。

簡歡垂下眼，目光落在舞台下那個黑色衛衣的年輕男人身上。

他正仰臉對她笑，目光如灼灼烈火。

隻有他的眼神從未改變，因此她在這得到平穩的永恒。

沒有落差。

從未改變的隻有這一個邊伯賢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