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雪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喧鬧聲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耳中。
嗆人的煙氣掠過鼻翼,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喧鬧中猶為清晰,“外鄉人?”
聲音是實實在在的,可空寂雪的“眼前”卻沒有任何“人”的存在。用靈識當眼睛視物就這一點不好,太容易被迷惑也太不容易被迷惑。
空寂雪估摸着自己應該是在鬼域中,剛才那個老道已經死了,那這鬼域的主人便不可能是那個老道。但這到底是哪個鬼的鬼域先暫且不說,空寂雪直覺他突然進入鬼域的事跟應熙朗脫不了幹系。
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晦暗的天光之下看不出什麼不對來。
在這種時候,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跟一個鬼搭話,空寂雪依舊站在原地,隻當做是沒聽見那道聲音。
“外鄉人。”蒼老的聲音似乎吸了一口旱煙,仔細嗅兩下空氣中的煙氣便會發現這煙氣并不像煙氣,反而更像是紙灰的味道,“來了我們村就要守我們村的規矩。”
這道話音剛落下的一瞬間整條街上的喧鬧聲都靜止了下來。
在空寂雪的靈識感知中,一支旱煙憑空浮在了他面前。
暗紅色的煙杆上雕刻着幾道淡金色的花紋,好像被點燃了一般還袅袅的升騰着青煙。
劉家村裡的規矩?劉家村能有什麼規矩?
“先拜四方神——”
腦子仿佛被銅鐘敲了一下,“嗡嗡”的聲音仍在回蕩,數幀空寂雪從未見過的畫面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繁複的花紋覆蓋在廟宇的每一寸地方,香爐中插着三根即将燃盡的香線,祭壇上擺滿了人類的殘肢斷骸,在祭壇最中間的位置上擺放着三顆挨在一起的童子頭顱,三顆頭顱拱着一盤豔紅紅還在跳動着的心髒。
空寂雪的視線從這幾幀畫面上掠過,極具穿透性的看向了那個被供奉在神龛裡的神像。
那本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可就在畫面小時的那一瞬間,道人的形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瞳全白的女童直勾勾的盯着空寂雪看。
“先拜四方神——”
空寂雪來不及多想,“唰”的一聲長劍出鞘,金色的火焰在劍刃上跳動,所過之處陰氣盡消。
“抓住他!”稚嫩的童聲在鬼域中回蕩。
無數的手臂從地下鑽出來想要拖住他的腿。
空寂雪旋身躲過那些張牙舞爪的鬼爪,将手中的劍甩到半空,腳尖點在劍身上借力一躍跳出了鬼爪的包圍圈。
“先拜四方神——”
那道蒼老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空蕩蕩的街道上飄飄灑灑的被飄下來的紙錢覆蓋住,巨大的聲波朝空寂雪沖來,體内的靈力被陰氣影響有一瞬間的滞澀。
空寂雪皺眉,他體内的陰陽靈氣本就不平衡,鬼域裡要消耗的靈力又多,實在不宜久留。
空寂雪落身在街道兩旁屋舍的頂上,剛接觸房頂上的瓦片,空寂雪就覺得腳下一軟,堅硬的瓦片霎時間就變成了一坨散發着惡臭的爛肉。
與此同時,一隻巨大的骨手擦着他的發尾一閃而過。
空寂雪反應迅速,身影快速的在房頂上奔跑,随着一排排的房舍坍塌,空寂雪一邊跑一邊手中結印消滅撲上來的陰魂。
腕間的手鍊忽然閃了閃,溫熱的觸感和空寂雪冰涼的手腕形成鮮明對比。
他徒手在空中一抓,鎖鍊在空氣中憑空出現,像是有一股拉力拽着一般,空寂雪随着鎖鍊收縮的方向一蕩,猶如穿透了一面鏡子,他身後的所有景象在這一瞬間寸寸破碎。
——
“你在發什麼呆?”耳邊一道氣息湊的十分近。
铮然一聲,空寂雪就把劍架在了那道氣息的命脈上。
“嘶——”
應熙朗吸了一口涼氣,“我就提醒你一句話,沒必要下這麼重的手吧?”
他的脖頸處已經被劍上強烈的靈力割出一條血線來了。
空寂雪回了回神,靈識的感知中這裡還是那個老道死的地方,就連紅霧都還沒有散盡,仿佛剛才的那一場鬼域之行隻是他的幻覺。
但空寂雪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并不是幻覺,所以放在應熙朗脖頸處的劍仍沒有被放下來。
“你這就翻臉不認妖了?”應熙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聽了這話,空寂雪才把劍收了起來,他像是壓抑不住了一樣,捂着胸口咳嗽幾聲,眉頭緊緊皺起,“這村子裡那麼多鬼,你身上陰氣又重,難免認錯,也怪不得我。”
應熙朗把眼珠子轉了一圈,連忙“哎呀”一聲扶住他,“你說你,什麼時候還受傷了?也不告訴我。”
空寂雪抿了抿唇,一臉平靜的把胳膊從他手中抽出來,“你想多了,不過是靈力消耗的有點多罷了。”
應熙朗唇角的笑意漸深,空寂雪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懷疑他。
畢竟一個本該修為盡毀的捉妖師,哪怕現在還能調動一些靈力,應熙朗也不覺得他從鬼域裡出來會半點事兒沒有。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空寂雪問他。
“你們捉妖師不都是會掐指頭算的嗎?”他又把頭湊過去,“你自己算算不就行了。”
空寂雪微微側臉,“能看到的為什麼要算?”
“我能看到又不是你能看到。”應熙朗賤兮兮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