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厚而沉重的悶雷在天空中“隆隆”作響,閃電好似遊蛇一般在雲層中來回穿梭。
“轟隆!”
突然一道雷聲在天際炸開,遊離的閃電照徹了皇都的半邊天,将整個皇都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
陸知曉心中一悸,夾在指縫裡的棋子瞬間砸落,“噼啪”的在棋盤上跳了個來回才晃悠着身子定格在了十字線中央。
帝九阙的視線一凝,他垂下眸,眼中被遮擋的讓人看不分明。這個氣勢如淵的帝王就這麼盯着那枚墜落的棋子看了一瞬,周身的氣息沒有任何變化,卻是叫候在一旁的内監屏住呼氣,一口氣都不敢呼出差錯來。
好似察覺了氛圍的凝重,陸知曉回神,點漆似的瞳中含.着疑惑,“陛下可是有事?”
帝九阙撚着棋子,濃墨重彩的眉宇間帶着漫不經心,“朕以為,有事的該是陸卿吧?”
“臣并無他事。”陸知曉微微搖頭。
“那便是被這驚雷給吓到了。”
“嗒!”
黑色的棋子穩穩的落在了棋盤上,下棋人懶散的眯了眯眸子。
陸知曉把視線投向亭外。
夜幕上烏雲翻湧,小四周的荷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夜風偷偷攜來幾縷涼意,卻偏偏繞過了亭子,把風和将來的細雨卷向别處。
他淡淡開口,“今夜的雨,來的倒是古怪。”
帝九阙将目光從棋盤上移開,落在了被風席卷的殘荷上面,然後才看向遠處的天際。
良久,他起身,負手而立,衣擺随着他的動作晃動,墨黑色的衣袂翻轉。
亭子裡的燭火被滑動的氣流拽的輕輕搖曳,将帝九阙高大的身姿倒映在湖中的荷葉上,他的聲音聽不出哪裡沉重,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輕快,“皇都的雨,哪次來的不怪?”
陸知曉蹙眉擡首,恰好對上帝九阙轉過來的目光。
那雙比夜色還要濃重的瞳中好像燃着一簇幽火,冷意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爬上人的脊骨。那是一隻猛獸才會有的眼神,一隻野心勃勃、正值壯年的猛獸!
陸知曉面上一愣,心髒卻像是被一把大手攥在掌中狠狠捏了一把。他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緊,後背上瞬間浸出一層冷汗來。
陸知曉不着痕迹的把目光挪開,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這倒也是。”
帝九阙背着手在亭中踱步兩圈,随即轉身出了亭子,跟在他身旁的内監連忙執燈引路。
涼意浸入亭子,連帶着帝九阙不怒自威的聲音一并從荷葉間飄來,“夜深了,陸卿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陸知曉依舊坐在亭子裡,兀自将自己該走的一步棋落下,淡淡的光輝重新暈開,再次将涼意阻擋在亭子之外。
“家主。”
陸槐在陸知曉身後現身,他低垂着眉目,背上背着一把劍,手中則是拿了一把錦鯉戲水的油紙傘。
陸知曉看着棋盤靜默良久,長歎一聲,“陛下還是那個陛下,他們動手動的早了。”
陸槐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陸知曉也不期望着他回答什麼,自顧自的道,“他們或許應該再等一百年,等陛下真的老了,連着他機敏的腦子一并糊塗了,才是他們動手的好機會。”
“可是他們等不了。”
他們以為自己是先下手為強,可他們卻不知道自己的“先下手”真的是“先下手”嗎?
“可是帝九阙還沒老,他機敏的腦子還沒糊塗,甚至于……他還有更大的野心。”
“陛下,還是那個陛下……”
疾風驟雨,風卷殘雲,陸知曉這一句句大逆不道的話連着四周的平靜一并被湮沒在了這個嘈雜的夜裡。
——
因果又是哪裡來的因果?
空寂雪神色不變,隻微微斂起的眉峰方能透露出他的一二情緒。
自那鬼村始,他拿到咒怨引就代表着已經主動承接了安澤縣的一部分因果。
若說這世間什麼東西最難纏?
不是食人血肉的妖,也不是駭人心魂的鬼,這世上最最難纏的就是因果。
如果因果解不開、化不消,那麼這些因果就會像是一條條帶血的鎖鍊一樣纏進他的魂魄,勒緊、吞噬,直到化作這份因果的養料,等待下一個承接因果之人的到來,周而複始。
因果啊……
“孩子,這裡有一把刀,我賒給你可好?”一個挑着擔子,面目看得清又看不清的和藹老人笑着将扁擔放在了地上。
“我不需要刀。”七歲的孩童已經知了事,他擰眉後退,警惕的盯着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賣刀老人。
老人捋着花白的胡子哈哈一笑,“你現在不需要,但我知道你以後肯定會需要的。”
老人掀開自己筐上蓋着的紅布,裡面似有鐵器碰撞的聲響,聽得這小童子把精緻的眉眼皺了又皺。
老人彎着腰在筐中挑挑揀揀,不多時便從裡面拿出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