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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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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刮起來後,樹上的葉跟着紛紛飄落,隻三五日,隔窗可見的幾棵樹掉成秃杆。

大風過後,大雨來得突然。

于霁塵一手撐傘一手提衣擺,連跑帶跳進來,指背撣着被打濕大半的衣衫繞進屏風:“聽老姚說,你腳能沾地了,行啊水老闆,我就一日不在家,你這進步堪稱神速啊!”

受傷後連趟二十多日,水圖南今日終于能穩當地獨自坐到床邊,老姚還不讓她多坐,這會兒正靠在床頭。

她把拿帕子擦臉的于霁塵瞧幾遍,又瞧幾遍,笑起來:“要不要坐起來給你看看?”

“不着急,老姚說你今日坐起來的時間不短,得悠着些來。”于霁塵擦罷臉和手,說着話過來這邊脫官袍,無意間對上水圖南目光,倏爾一笑:“幹嘛這樣看我?”

“官袍烏紗啊,”水圖南打量的目光更加光明正大,道:“我好像頭回見你穿成這樣。”

“是麼,”聽到這個,于霁塵把未免淋濕而刻意收起的牙牌,掏出來重新挂腰上,還仔細捋了捋上面的垂穗,沖這邊一揚眉:“好看麼?”

“好看,一身正氣。”

于霁塵笑,到衣屏後換衣服:“好看的話回頭再穿給你看,這會兒濕透了,冷的很,先容我換掉它……”

瞧着衣屏上端被一件件搭上去的官袍,水圖南問:“今日怎麼忽然穿起官袍了?”

于霁塵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尚帶着凄風冷雨裡浸染過的寒涼:“去大理寺辦點事,結束後又被太後傳召,進了趟大内,”說着她把頭探出來:“這才回來得如此晚,不過你猜季太後見我做什麼?”

忽然牽扯上朝廷和大内,水圖南哎呦一聲,含笑道:“又不是集市上的生意事,這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猜得着。”

于霁塵也笑,縮回去窸窸窣窣穿衣:“紮你心口那刀,原本是該紮在我身上的,可它卻紮到你身上了,你說,來秀幸在忌憚什麼?”

與此同時,大理寺獄:

“權力是個好東西,以權謀私的事,在大邑京見怪不怪,可是,沒人能像來指揮使一樣,被人告狀告到禦史台的衙門上去。”

審問官坐在案後,手肘擱在案邊,兩根手指按着面前攤開的供詞,搖頭的時候有幾分惋惜:

“咱們大理寺獄用的什麼手段,來指揮使也清楚,若是真鬧得狠,咱們也傷情分。如今苦主帶着孩子來告狀,人證物證俱全,這罪名你是鐵定脫不掉的,不如痛快些,點個頭,摁個花押,叫那孩子認祖歸宗。”

這麼聽起來,今日這位審問官的确有幾分苦口婆心了:“來指揮使侍奉上位多年,料來礙着那些情分,上面也不會往狠了判,最多把你放出去幾年,待幾年後,風波過去,你回來時,孩子也大了,懂事了,省得他爹為讓他歸家,連仕途都能放棄,你還用擔心他日後不孝順?”

來秀幸三十多快四十,至今屋頭裡沒個當家的,更别提兒女,審問官見過原告和她兒子,說句實話,母子兩個夠可憐的。

屋子中間,枷鎖在身的來秀幸,蓬頭跣足被綁在審問的鐵椅子裡,呼吸粗重,雙拳緊握,憤懑不滿:“說了是楊嚴齊害我,再問多少遍也是楊嚴齊害我!有本事,你們查楊嚴齊去!”

鑒于來秀幸是皇帝身邊受用的人,皇帝至今還在為救這位少時伴讀而與三法之司斡旋,主審官也不主張輕易用刑,微不可查地歎息:“好吧,既你一口咬定是楊嗣王害你,那你與我說說,楊嗣王為何要害你,又是如何在害你?”

審問官心想,來秀幸也是猖狂太久,竟敢胡亂攀咬幽北嗣王,楊嚴齊是什麼人,她身為封疆大帥,怎會伸長了手來大邑京揍皇帝的狗?

半年前,來秀幸借口幽北私墾屯田的事,敲詐勒索過楊嚴齊。楊嚴齊不答應,來秀幸就讓人查幽北的賬。雖沒鬧到明面上,但雙方都不肯讓步,這事大家私下裡都知道。

來秀幸卻不肯透漏分毫,似乎還沒從“帝心腹”和“階下囚”的身份間轉換過來,掙紮着大吼大叫:“能把我和楊嚴齊同時牽扯進去的事,豈是爾等區區六品大理寺官配打聽!我要見你們大理寺卿,我要見大理寺卿!”

“嘁,”被蔑視的主審官感覺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狗,态度冷下來,向後靠進椅子裡:“來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寺卿日前告病假了,大理寺現下管事的,是我們邱少卿。”

“邱撷芳?”發癫中的來秀幸忽而安靜下來,片刻,身體前傾,試圖從鐵椅裡掙脫出來,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大理寺現下,落在了邱撷芳那個女人手裡?!”

這本是題外話,審問官剛知道這個消息時,反應和來秀幸無二的不可思議,但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算是發發牢騷。

隻見審問官不冷不熱笑笑,兩根手指夾起供詞朝這邊一抖,呵嗤道:“你進來不滿期月,外面變化不小呢,禦史台的廖千齊調任刑科給事中,官雖不大,權力着實不小,清噪處和飛翎衛今後再接‘逮捕令’,便是必須去找刑科給事中簽字喽,總而言之,這件案子,有她在下面催着,陳相在上面盯着,”

“嘩啦!”聲連續幾響,供詞被用力抖幾下,審問官似乎把對諸多女官被提拔的不滿,盡數轉移到了對來秀幸身上,擡起下巴再勸時,眼神徹底冷下來,要讓來秀幸認清楚誰才是階下囚:“無論如何,這殺人父母,強搶民女,毀人清白的事實,你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來秀幸錯愕一愣,驟然狂躁起來,掙着腕上的鐵鍊暴喝:“豎子!大應朝廷都要盡數落到那些老娘們兒手裡了,你還有閑情同我在這裡浪費時間,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冥頑不靈,無可救藥,”見他發起瘋,審問官一巴掌把供詞拍在污漬斑斑的案面上,吩咐左右獄卒:“來呀,給我打!”

兩名魁梧的獄卒跨步上前,把來秀幸從鐵椅裡按到長凳上,手腳各自綁好,提起帶倒勾的包鐵皮闆子,齊齊喝聲,賣力打了下來。

.

雨下得更大了,廖千齊辦完事從大理寺出來時,迎面遇見大理寺少卿邱撷芳的馬車。

她十分不想招惹這人,忙退到邊上讓路,未料那招人嫌的馬車卻停在她面前。

啧,她暗暗皺眉。

邱撷芳跳下車來,在廖千齊假模假式揖禮時,擡手把人阻攔了,頭頂的傘往這邊一偏,道:“廖大人親自到此,是為來秀幸?”

“回少卿,上面催此事催的緊,下官也是沒有辦法,不得已才頻繁登門,絕非是對貴寺辦事有意見。”廖千齊入仕以來跟着陳鹿做事,說話做事頗為嚴謹細緻,不給人任何可趁之機。

可是這幾句話,說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了。沒辦法,她遇見邱撷芳就煩,就不痛快,同時也不像讓邱撷芳痛快。

邱撷芳眉眼間凝着慣常有的清冷,那張臉闆得格外嚴肅,說話和這深秋的雨夜傍晚一樣冷:“本官倒是沒有這個意思,适才在禦史台遇見陳相,聽她說陛下還在諸相面前為來秀幸說情。在這遇見你,便多問了一嘴,廖大人莫要誤會。”

望眼雨注連連的天幕,邱撷芳不容拒絕道:“這麼着吧,我請廖大人吃個便飯,算作賠不是,正好也有點事,想和廖大人談。”

有事談?這倒是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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