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他難以置信地望向澤菲爾。澤菲爾也不解釋,施施然地抱着手臂等着他脫。
卡洛斯漲紅了臉,僵硬地拉開外套拉鍊,新發下來的黑色制服外套被平平整整放在講台上,像是它的主人有意拖延時間一樣,疊得不能再整齊,緊接着,與之配套的制服褲子也壓在了上面。
澤菲爾早已自顧自地走下講台,在一堆儀器間鼓鼓搗搗,卡洛斯豎起耳朵,身後一直傳來的金屬碰撞聲刮擦着他的耳膜,他悄悄側頭看去。
澤菲爾根本沒在看他,而是在專注地盯着設備加營養液。
披着風衣常服的纖挑身影,輕輕地靠在身後的銀白色戰鬥艙上,指示燈鮮紅的光暈,映入澤菲爾海藍色的眼瞳,調勻成暧昧不明的晚霞般的色彩,染上他蒼白的側臉、長而密的眼睫。
愈發強烈的似曾相識感,讓卡洛斯幾乎透不過氣,他擡手按住額角。
一種感覺、一種想法、一個片段向他悄然襲來。
他走在昏暗的走廊裡,腳下是無盡向下的樓梯,他警惕着周圍的動靜,同時用眼神的餘光注意着前方香槟色風衣的一角,風衣的主人步伐輕快,每每經過拐角處,那柔軟的下擺都會搖曳出潇灑的弧度。
這個似乎是屬于舊日的片段就這樣浮現在卡洛斯連貫的記憶畫面裡,像是一塊突兀多出來的拼圖不知要往何處安放,太遲了,過往的柔情已被超出這個世界常理的藥物湮滅,隻剩隻字片語嘲笑他想讓已然逝去的東西重現是多麼愚不可及。
——自衛團的成員一直都隻有我們三個呀。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
卡洛斯不是不相信澤菲爾和自衛團的夥伴,但他的自覺一向很準,回想起的這個片段對于他來說肯定是有某種意義的。
能有辦法僅僅通過一個模糊不清的片段追溯過去嗎?盡可能地聯想到确切的地點,斯基泰星哪裡會有這種向下的樓梯…
“你在發什麼愣,繼續脫。”澤菲爾被他存在感過強的視線惹煩了,怒道:“再看就把你眼珠挖下來。”
卡洛斯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态,為了掩飾尴尬,他很有男子氣概地一把扯掉了上身的黑色T恤,微涼的空氣打在他裸露的皮膚上,他打了個寒戰,收獲了澤菲爾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可以了。”
正當卡洛斯遲疑着把手放在身上唯一一條内褲的邊緣,澤菲爾終于出聲喊了停:“把那邊的作戰服穿上。”
卡洛斯的身軀籠罩在白熾燈投下的冷光中,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他平直的肩膀和結實的後背瞬間緊繃,澤菲爾的眼神并不帶一絲旖旎,隻簡單地掃過卡洛斯的身型。
經過數次更新疊代。機甲駕駛艙已不像幾十年前那般逼仄,但纖細靈活的人在駕駛機甲上仍有天然的優勢,雖然光憑外貌沒法判斷卡洛斯究竟靈活與否,但絕對是談不上纖細。
比起機甲駕駛員,他确實更适合做指揮官。
卡洛斯匆匆穿好作戰服,躺進澤菲爾手邊放了大半營養液的駕駛艙,緊接着他便看到澤菲爾連外套都不脫,就那麼水靈靈地躺進了另外一個駕駛艙裡。
“你不需要穿作戰服嗎?”
“我用不着。”澤菲爾意外有耐心地和他解釋:“因為你是第一次用模拟戰鬥設備,穿作戰服是為了提升反應速度,熟練之後平時穿自己的衣服也沒問題。”
*
從初級模式到标準模式,一晚上過去,澤菲爾這邊連勝了23場,直到模拟艙過了設定的三小時自動休眠,他才意猶未盡地從艙裡站起來。
指揮學校的學生大多是貴族中的精英,從小接受系統的培訓,一開始接觸指揮課時往往自恃才能過人、志得意滿,被拿下一城、處于劣勢後就開始變得慌亂,被更有耐心的敵手漸漸蠶食殆盡。
說到底,看不到全局、隻能看到眼前得失的短視是最緻命的。卡洛斯一次都沒有犯這樣的錯誤,即便被逼入絕境,也在積極尋找機會反擊,對于一個新手來說,心态和大局觀都相當好。
澤菲爾沒有虐菜的興趣,要是卡洛斯是常見的那類廢物,他連第三場都不可能打就會直接走人。但實際上僅僅經過了一晚的對練,卡洛斯進步飛速,指揮頭腦和反應速度已然超過了絕大部分一年級生,澤菲爾還能壓着卡洛斯爆打完全是因為他夠強。
澤菲爾為此松了口氣。
雖然卡洛斯是遊戲欽定的指揮天才,但要是天才到隻用一晚就超過他自幼的積累,反而會讓他不快。
隻是就算這樣他仍然很不爽且意外,不爽的是卡洛斯存在的問題太過明顯了——為了保護手下的機甲和飛船,在指揮時束手束腳,意外的是按照他對卡洛斯的了解,這家夥雖然善良,但并非什麼聖母,這次在對戰中的表現卻謹慎到堪稱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