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秋然聽着,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認識那麼多年。他難過的是,自己好像從沒有真的看懂師容,為什麼在做了那樣的錯事,又把暈倒的自己棄之不顧地去錄節目的人,還能這樣理直氣壯。這說着說着,就變成自己欠他的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反省一下,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讓别人這樣理所當然地不把自己當回事呢?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珍重自己吧,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還指望誰來愛惜你呢。
并不是想要斤斤計較,隻是想為前世的自己說一句公道話,“師容,你的……那個朋友……把我推倒,我撞暈過去了,第二天才醒過來,現在還有點頭疼,你說話慢一點,不然我反應不過來。”
話筒那邊沉默了片刻,師容尖銳的聲音響起來,“你是在怪我嗎?這能怪我嗎?”師容的聲音裡含着不可思議,好像項秋然做了什麼非常奇怪的事,“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還算是個爺們嗎?他在糾纏我,我隻是惹不起他,才跟他周旋。那是我們公司一個董事的兒子,……我還一肚子委屈呢,你跟我在一起那麼久,……你不相信我!”
項秋然覺得有件事情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師容總是可以把任何事情最後都說成自己有理。當時,到底是抗拒還是半推半就,到底是生氣還是在調笑,項秋然還是分得清的。那天,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師容跟那人說話,倔強的口氣中帶着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讨好。項秋然為自己難過,也為師容難過,他的師容,那個他曾經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應該驕傲地揮灑青春的人,那麼優秀,那麼高傲,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在這個組合裡磨了三年,埋沒了三年,就變成這樣。不,不該這樣,當時項秋然帶着解救師容的心情,過去把那個公子哥扯起來,把他往門外推。帶着憤怒和決絕,仿佛隻要把這個人推出去,驕傲的、純粹的師容就可以回來了似的。
莫名其妙被人打斷好事的公子哥當然火冒三丈,一把就把項秋然推開了。
“師容,那你是在怪我嗎?是怪我沒有本事保護你,還是怪我沒有本事幫助你,還是怪我……壞了你的事。……那天,如果我沒有意外回去,你和他……要到哪一步?”是的,衣服還在身上,但是已經淩亂得不成樣子了,那人的手已經把師容衣服掀起來一半了,就算知道師容沒有太反抗的意思,可他還怎麼看得下去。
“項秋然,你今天瘋了!我都跟你說了是逢場作戲,我們衣服還穿着呢!你想到什麼了!”師容氣得聲音都抖了,完全沒有想到項秋然居然敢跟他說起這個,“事情過都過去了,我也沒有必要這樣低三下四的跟你解釋。你滾出去就别再回來了。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像個娘們一樣的計較!……我在公司受了委屈,你不安慰我,還跟我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壓力多大,你不知道嗎?你給我滾,滾,滾!有本事你一輩子别再回來。我師容的門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了!……你有本事死在外面别回來。你就是出門被車碰死了,我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師容猛地摔了電話,那巨大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讓項秋然的心也緊了一下,他覺得這電話像是摔在他心上。一語成箴,項秋然心裡說,師容,我真的上輩子被車撞死了,你呢?真的沒有為我掉過一滴眼淚嗎?
曾經面對死亡的時候,項秋然不是恐懼,而是悲傷,本來他以為今生不會再有這樣巨大的悲傷了。但是師容的惡語相向,讓這悲傷像打通了生死門一樣,再次侵襲,寒意徹骨,全身冰涼。項秋然罵自己手賤,為什麼接了這個電話呢。
突然項秋然開始笑,笑得不可遏制。真的,好可笑,怎麼時隔三年,兩次,都讓他碰到師容跟别人親熱;而且每次都站在門口自虐地看着;更可笑的是,兩次都是在家裡,而且屋子裡的人居然都沒察覺到他回來了,他的存在感永遠這麼薄弱嗎?
他突然又腦洞大開地想到,這不會進入了一個什麼循環吧,會不會三年後,再讓他見識一回?
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不會了,因為他的命運不會再和師容連在一起了。甚至,他想開了,剛才那樣,也挺好的,自己正愁怎麼跟師容說,現在他主動決裂,依着他的驕傲,這就是終結了。
剛才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就當是一種告别吧。沒有這種疼痛,怎麼能把殘留的眷戀和思念從心底血淋淋地挖出去。
師容,我曾經用生命愛過的人,就這樣告别了。請珍重,在沒有了項秋然的日子,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的你,都請珍重,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為什麼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哭着的,因為新生命是在痛苦中催生的,經曆痛苦,求得新生。項秋然對自己說:得來不易的新生,項秋然,你也要好好珍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