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當我走出家門的時候,我看見了甯次,他在等我。
他牽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去學校。
他的人緣和我的父親一樣好,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大人,會和他打招呼。
我磨磨蹭蹭地走着,我不想去學校,我隻想他牽着我的手,一直走。
“雛田”,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可是鳴人來得更晚,他在街道那頭,大叫着我的名字,朝我跑來。
“我先走了”,甯次對我說,他放開了我的手,走進了學校。
我擡起頭,我看見了教室外面的窗戶上映出來的伊魯卡老師的臉。
“鳴人,小聲一點”,我對着鳴人輕聲說道。
他不想上學,我也不想上學,這可太棒了。
鳴人說,他要帶我去個好地方,然後,我們就在踏進學校大門的前一刻轉身,去了他口中的那個好地方。
村子邊緣的森林裡,有一條小溪,我們躲過了那些大人的視線,從灌木叢裡鑽進了森林。
“哈哈哈”,鳴人看着我先是小聲地笑,然後是捂着肚子大聲地笑。
我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我隻覺得從灌木叢裡出來後,全身都癢癢的。
鳴人從我的頭發上取下了好多葉子,還有,那種小小的刺球,它裹着我的頭發,扯得我好疼。衣服上也有好多,可我煩了,我把外套脫掉,墊在地上,我坐在外套上,看鳴人釣魚。
他從某個石頭縫裡摸出一根幹燥的堅硬的樹枝,又從兜裡摸出一卷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髒兮兮的魚線。
他把魚線綁在樹枝的一頭,然後從兜裡掏出一隻肥胖的蟲子,捆在線的另一頭。
我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甩杆,鳴人釣魚的時候,和平時咋咋呼呼的樣子完全不同,認真專注,像是潛伏在森林裡的獵手,一動不動地觀察他的獵物。
我不知道鳴人的兜裡有多少隻蟲子,但他已經釣上來三條魚了。
他拎着三條魚,咧開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齒,對着我笑。
“雛田,我們來吃烤魚吧”,他說。
我說,“好”,美人魚是吃魚的,美人魚就住在海裡,她當然是吃魚的,美人魚就該是吃魚的。
鳴人又從他的兜裡去取出了一塊火石,他的兜裡,好像什麼都有。
他去森林裡撿了些枯枝落葉,用來點火。
我坐在河邊百無聊賴,我把鞋脫掉,把腳放進了水裡,好舒服,果然,美人魚就應該是生活在大海裡的,沒有海的話,河裡也不錯。
然後我把小腿放進了河裡,再然後,我坐到了河裡,可是,這溪流太淺,我躺在水裡的時候,水面将将沒過我的鼻尖,我看見,陽光透過水的波紋,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光暈。
世界變成了一塊晶瑩的水晶,在我的眼前閃閃發光。
“嘩啦啦”,一隻細瘦卻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衣領,将我從水中提了出來,溪流從我的眼前滑落,就像一面破碎的鏡子。
“雛田,你怎麼了?”,我聽見了鳴人焦急的聲音,他把我拖到岸上,雙手扶着膝蓋,哼哧哼哧地喘氣,好像每一次我們的約會,都很狼狽。
“鳴人,你忘了嗎?我是美人魚呀,美人魚是生活在水裡的”,我歪着頭看他,難道他忘了嗎?
沒有,他沒忘,他反駁我,“可是,你現在沒有尾巴,是不能到水裡的”。
他說的有道理,我點了點頭,“我忘了”。
“雛田你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的說”,鳴人松了一口氣,他坐在我的身旁,湛藍的大眼睛看着我,就像他背後的天空一樣美麗,清澈,透亮。
我伸手捂住了鳴人的眼睛,“别這樣看着我”,我說。
鳴人燒起了火,我脫下了濕衣服挂在樹枝上,和一旁的烤魚一起烘幹,鳴人把他還算幹燥的衣服讓給了我。
“别這樣吃,有刺”,鳴人叫住了我,他接過我手中的烤魚,用細小的樹枝把魚刺縫隙的肉一點一點刮下來喂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