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看着他的沉默,在昏黃的燈光中朝外走,停在了路燈前:“怎麼了?”
沈晨低低道:“姐。”
他隻是喊了一聲,沈菁等了等也沒等到下文,又問了一遍:“嗯?怎麼了?”
“對不起。”他不敢去看沈菁的臉,甚至連自己的背都沉重了幾分,“我,還有爸媽奶奶他們。”
這句抱歉來得毫無防備,順帶攪亂了她心裡的平靜。
同行走了十來米,她才輕聲開口:“沒什麼對不起的。”
“……可是,我們都對你不、不夠好。”小時候的沈晨會得意于這種偏愛,長大後的沈晨有意識到這種偏愛不對,成熟後的沈晨會想象到沈菁有多委屈。
可是他是得益者,他在漫長的成長期裡早就習慣這種偏心,也早就習慣對這個姐姐的淡漠。
長大後的沈晨一直知道他有個可以驕傲炫耀的姐姐,有學曆會畫畫,長得很漂亮人也很溫柔,他想過親近她。
可是,沈菁也同樣早就習慣了這種對待和這種淡漠。
面對疏離冷淡的姐姐,長大後已知虧欠的沈晨并不能當作無事發生去腆着臉親近,一是拉不下臉,二是憑什麼在她不需要後無視曾經的錯誤去要求她親近、重歸于好。
況且,習慣真的好可怕,就像剛剛他随手就遞給她客人的拖鞋一樣,有些忽略已經烙印在潛意識裡,卻每一次都會成為傷害她的刀子。
她早就不怕了,但哪怕不怕,也是會疼的。
“姐,對不起,我……”我什麼?我隻是被他們影響,習慣了忽略你,還是我隻是年紀小不懂事多要了你應得的那份愛?
每一個字都是巴掌打在他臉上,也會打在父母奶奶的臉上。可是,他該打,他卻不能主動親自去打他的家人,因為,他們愛的、為的就是他。
難堪極了,沈晨咬得腮幫子緊繃起來。
沈菁也沒轉頭,隻是手擡得很高,然後落到他肩上,沈晨扭頭看她,見她神色溫柔:“哎呀,原來我弟弟長這麼高了。”
沈晨怔愣,腳步也跟着停下來。
發現旁邊人沒跟上的沈菁也停下來,轉身看着他,路燈和天色襯得她婉約更甚,她嘴角的弧度不大,卻是肉眼可見的柔意,最動人的還是那雙眼睛。
曾經有人誇過:“沈晨,你姐姐好漂亮,你們的眼睛好像。”
他過後仔細看過,他們的眼睛的确很像。
這瞬間他不免去想,他的眼睛也會這麼漂亮嗎?像他姐一樣。
他的姐姐在這一刻疏離感盡數褪去。
“沈晨,你沒有對不起我,沒有人對不起我,你不用抱歉。”沈菁一字一句都是她最真誠的想法,“沒有人需要為給的不夠多而感到抱歉。”
是的,他們不是不給,隻是給的不夠多;他們不是不愛她,隻是不那麼愛而已。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也是這麼與自己和解。
心裡一震,沈晨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缺失彌補不了,沈菁内心的強大也無需馬後炮一樣的彌補,而他們都知道,這個家裡長久以來形成的觀念也早已堅如磐石,很難碎去重組。
“那我呢?”那些一直以來都說不出口的話,在這個晚上順理成章地說出來,“姐。”
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改掉那些不好,去學習成為一個合格的弟弟。
沈菁看着他,好半晌歎息道:“如果你是想讓我叫你弟弟的話,我可能做不到,晨晨可以嗎?”
兩人心照不宣的領悟了對方的意思,沈晨眼睛一亮,随即恢複到平常的樣子,下巴一揚,朝她走去:“不可以,請稱呼我全名。”
等他走到邊上,兩人一起朝外走。
倘若說何曉麗的反應不出預料的話,那麼跟沈晨這一出發展就很意外了。
結果誰知,還沒出小區就看到外邊等着的人,瞧不清五官,卻連輪廓都是熟悉的,沈菁大喊:“謝殊均!”見靠在車門上的人轉身,連忙揮手。
沈晨就看着他姐在等他按開了門後小跑出去:“……”他還是踩着剛剛那樣悠閑的步伐,兩手插進褲兜,看着那邊兩人開始膩歪。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說一聲?”沈菁拉着他開始叽叽喳喳。
謝殊均另一隻手取過她的包挂在肩上,再拍拍她頭頂:“好意思說呢,是誰不看消息?”其實是有些擔心,但好像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伸手攬住她肩膀,視線轉向朝這邊走來的沈晨:“沈晨。”
“殊均哥。”他聲音聽起來散漫,站定在他們面前,“我就送她出來。”
“多謝。”謝殊均謙和道。
他其實并不喜歡沈家人,包括偏愛兒子孫子的沈家父母奶奶,也包括受盡偏愛的沈晨,這些人讓他的菁菁不快樂。
沈晨又不傻,他把謝殊均并不刻意裝樣子的态度看得分明,但也十分理解,他隻是看向粘在謝殊均身旁的沈菁:“姐,那我先回去了。”
“好,拜拜。”
朝謝殊均點點頭朝掉頭回去了,進了小區大門在要拐彎的時候,他站在夜色裡朝外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