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桑桑擰眉,目光警惕地落在黎禾身上,“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勸我放棄仇恨?”
“不是。”
徐桑桑暗自捕捉她的眼神,見她眸光裡略有疑慮。
“殺了王十鬥,周圍的痛苦一點也沒有少。殺了周明,周遭的痛苦會少嗎?”
徐桑桑冷笑一聲,“無論如何痛苦都不會少。”
“無論如何?”黎禾蹙眉,“無論如何嗎?”
“我說過,徐桑桑已經死在了兩年前那場大火裡。”徐桑桑握緊拳頭,臉色蒼白,“我不過是為了複仇而活着。”
“如果複仇成功——”
“死。”徐桑桑說得冷靜而堅毅。
黎禾陷入沉默。
“所以說你是幸運的。”徐桑桑自嘲一笑,她停下步伐,轉身面對黎禾,“願你永遠不懂仇恨。”
黎禾看不懂徐桑桑眼神裡的情緒:比起之前,她的眼神親切了許多,像是小時候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但同樣疏離,疏離之中有憐憫、有厭惡。太過複雜,黎禾實在看不明白,遲鈍如她這樣的人也預知到了一場分别。
“謝謝你。”徐桑桑苦笑,“許久沒有聽到《烏夜啼》了。熟悉的曲調,又将我拉回到快樂幸福的曾經。”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仇我一定會報。但你說得對,殺死周明時間痛苦并不會少。”徐桑桑盯着自己的拳頭,“我現在的能力也無法親手殺死周明。道路還長。”
黎禾望着徐桑桑,“我也會報仇的。”
徐桑桑不以為意,她知道黎禾有恨,但她的恨同自己并不一樣。或許她恨得隻是為什麼自己會失去黎獻愚……
“好。我、你與朱淩霄終究踏上了不同道路,希望我們殊途同歸。”徐桑桑朝黎禾由衷一笑。當初在外逃亡時,得知黎獻愚之死,她本以為黎禾也死了……“不管怎樣,知道你們活着、還能再次相聚挺好的。但此次一别,怕是日後再難相見。”
黎禾心底刺痛起來,年幼時相伴的回憶湧出。
“我走了。我打算去從軍。”
“從軍?”黎禾一愣,她沒想到徐桑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徐桑桑露出曾經那灑脫豪爽的笑容:“這是我從小到大一直想做的事。我爹爹總心懷天下,但一直沒能力為這天下做些什麼。那就由我替他。”笑容收斂,她暗自下定決心,“我要殺盡天下所有的周明、王十鬥。”
黎禾沉默。
徐桑桑轉身,不在看向她,“走了。”
她徑直立去沒有回頭。
“去北城的路上會途徑一個叫山歡村的村子。”她的身後傳來黎禾的聲音,“有一匹馬正在等他的主人。”
徐桑桑依舊沒有回頭,隻揮了揮手。
兀然,身後響起箫聲。她步伐一頓,全身一僵。
《烏夜啼》!
她紅了眼眶,卻也情不自禁地跟随笑聲哼唱曲調。淚眼婆娑之際,她仿佛看見了徐公廉、黎獻愚與朱彬在青山下一同彈琴吹箫作畫賦詩的場景,而那時她、黎禾與朱淩霄便在溪水見嬉戲……
直到空中穿不來徐桑桑的氣息,黎禾才放下箫。她望着空空蕩蕩的走廊,心裡也空空蕩蕩。
忽而一隻手搭載她的頭上。她擡頭,望着身後的祝餘。
“祝餘。”
“嗯?”
“她說她複仇成功之際,就會赴死。”
“嗯。”
“仇恨原來是這樣的東西嗎?”
祝餘凝視黎禾,将她眼中的迷惑盡收眼底。
“我想為爹爹報仇,但報完仇後,我從來沒想過赴死。”她從來沒有思考這個問題,沒有将仇恨與生與死聯系在一起。
“恨是她現在活下來的希望。”祝餘開口,“當她獲得其它東西後,才能有勇氣失去恨。”
黎禾越發迷糊。
忽而祝餘拉起了她手,撫摸她手腕上那個妖鎖,“咔擦”一聲,妖鎖竟然斷開了。
黎禾詫異,“你?打算現在收了我嗎?”
祝餘取下妖鎖,對黎禾的反應有些無奈,“嗯。”
黎禾有些遲疑,“變成界子是什麼感受?我還有事情要做,會影響嗎?”
祝餘抱肘,挑眉看向她,語氣裡透着一絲輕佻,道:“不打算用界子。”
“那用什麼?”
黎禾盯着祝餘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映着她。
祝餘回望黎禾,眸色一沉。他靠近一步,見黎禾沒有後退,又近一步。黎禾依舊一動不動地擡頭盯着他,眼神清澈見底。
祝餘越來越近,臨近黎禾、俯身——片刻,兩人唇齒間便隻剩僅僅兩指的距離,雙方的呼吸都鋪在彼此臉上。
祝餘不禁吞咽,身子忍不住盡可能地靠近。
黎禾一怔,不明所以,卻能感覺到祝餘身上的欲望正在強大。他是那種意思嗎?在她理解範圍裡,這種事是有情人所做。
就在她的唇傳來一股溫熱時,她即刻後退了一步。
祝餘僵在原地,半晌,他收回身子,道:“明日我們就離開。準備好。”
說罷,他轉身離去。
黎禾怔怔地目送祝餘的背影。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