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泡了沒多久,彌蘭又搖了一次鈴。不一會兒,侍者端着一桶熱水,倒入浴池之中。熱氣騰騰,所見之物,都染上了一層朦胧。
彌蘭的聲音在浴室裡回蕩。聽她說話,黎禾覺得舒适。她說着官話,沒有口音,聲音略帶沙啞又溫和甜美,有一種小麥在風中搖曳的樸實與溫暖。
彌蘭說着:“小時候我跟着懈西城一群小朋友修煉,發現修煉對我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别人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悟出的道法,我一天、幾天就悟了出來。在武學上,我也是輕輕松松,進步極快。謝西城裡所有人都說我是天才。”她得意一笑,“很快懈西城裡的人已經不能滿足我,我想去向更厲害的高手學習,就很想去長夜城,畢竟那是一個劍客修行必去的城市。”
黎禾坐在熱水裡,縮下身子,讓臉頰也接觸到熱水。很是舒服。這些時日的奔波與疲勞,在此時此刻都顯得值得。
“可我爹爹不讓。畢竟那幾年打仗打得厲害,懈西城本就危在旦夕。他沒有更多經曆帶我去什麼長夜城,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出入妖域,想去偶遇一下來自長夜城的高手。然後呢我就遇見了一位來自長夜城的說書人,一個有趣的黑胡子老頭哈哈。”
彌蘭講得起勁兒,她清了清嗓子,模仿那老頭的姿态與語氣,“咳咳。年輕人,不要以為你有點天賦就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黎禾好奇地注視着她。
彌蘭活像一個“小老頭”,“你以為你是修煉天才?那是你沒見過真正的修煉天才!”
彌蘭瞪大眼睛,用自己原本的聲音說道:“那我肯定不服氣呀,我就問他,‘你見過?’他說,‘當然。’我問他是誰。”
她又壓着聲音故作低沉,“祝氏一族的天才,祝餘。”
“我那時候對祝家了解不多,隻知道他們很厲害,還沒聽過祝餘的名号。”她抱肘,将那小時候不服氣的自己活靈活現地再現出來,“那你說說他怎麼厲害了?你可别亂說!你要是騙我,我要打你的嘴!”
她快速松開雙臂,故作老人姿态撫摸不存在的“胡須”,“哈哈!好你個小娃娃,我這就跟你說說。”
在彌蘭的生動演繹下,黎禾聽得入迷。
“他就給我講了一個關于祝餘的故事。他說當時祝家族長有七個兒子,其中最小的兒子特别具有天賦,是千年難見的神子!你知道神子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黎禾緩緩搖了搖頭。
彌蘭激動地拍了一下水面,濺起水花,“神子可跟一般的天才不一樣,是天才中的天才!他們是一些非非非常具有修仙天賦的人,隻要稍微的修煉一下,就能夠輕而易舉成仙甚至成神!所以是神子,神之子!”她的語氣與姿态神情都極具誇張,“你說像他這樣天賦異禀的人,肯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吧?不!可完全相反!”
彌蘭皺着眉頭,一臉嚴肅,“說書人說,那神子即沒有朋友也不得父親、師父的喜歡,師父不教他武功,朋友們不跟他玩,他每日沉默寡言。我想這,好吧,高處不勝寒,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我就對他說,‘你還是沒有說出他哪裡厲害呀?’”
“那老頭子摸着胡須,一臉得意地說着,跟他就是祝餘一樣!”彌蘭癟癟嘴,語氣陰陽,“他說,這位神子的師父從來沒有教過祝餘道法與武學,但是他無論道還是武學,隻需看一眼就能學會!那老頭子說,他是無道之人~”
黎禾不解,“無道之人?”
彌蘭震驚,“你個修煉者不知道什麼是無道之人?”
黎禾搖搖頭。
彌蘭投來狐疑的眼神,“你真的是修煉之人嗎?”
黎禾沉默片刻,“是。”
“行吧。”彌蘭挑眉,接着說:“可别認為無道之人就是沒有悟道的人!相反,物極必反,水滿則溢。當一個修煉者能悟出世界上所有的道之時,就是無道之人。”
黎禾微微蹙眉,悟出世界上所有道……可能嗎?
“我當然覺得不可能!”彌蘭憤恨地說着,“無道之人隻是傳說中的傳說!怎麼可能有人真正的做到?還是個小屁孩兒?”
彌蘭歎息一聲,“但那老頭子不以為然,對我說,‘總是有人擁有悟道的天賦。他們能稱為神子,就是能将不可能變成可能。’”
黎禾腦海裡浮出祝餘的面容,開始回想與他相處的時光。一開始,黎禾卻是覺得祝餘與常人不同,但這麼久相處下來,祝餘也不過是祝餘,而彌蘭口中的祝餘卻不像祝餘。
“我當時就對那老頭子說,我無論如何都要去會會這個神子。那老頭子大笑,不屑道,‘等你悟得至少十種道時,再去尋他吧!’”說罷,彌蘭聳聳肩,“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瘋狂地去悟道。可惜還沒等我悟得十種道,就聽聞祝餘被逐出祝家、離開了長夜城的消息。”
黎禾垂眸,回想起在岐城吸食祝餘欲望時所見的夢境:大雪,黑壓壓的城門,又長又孤獨的大道,一個被囚禁的女人……祝餘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黎禾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如此渴望去了解一個人。
此時水已經沒有那麼熱了,彌蘭站起身,道:“好啦!故事講完了,也洗得差不多的了。這澡泡太久也不好!”
兩人換好衣服,走出浴池時,祝餘與展旬已經在浴池大門前等候。衆人相聚,一同折回客棧。
北方天黑得晚,酉時天色依舊明亮;懈西城街道上更加熱鬧,來來往往的商隊絡繹不絕,道路兩旁攤位林立,珠寶香風絲綢骨器,琳琅滿目。
幾人穿梭其間。
途中,彌蘭的注意力都在祝餘身上。顯然她沒有放下心中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