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未有過誘惑,他是否就能毫無芥蒂地留在蘇榕身邊,當作一個永遠無法替代蘇一的機械仿生人呢?穿白大褂的孩子完全不顧及周圍的混亂,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試圖得到他的回答。
覺醒全部記憶嗎?那是不是就會跟蘇一變得一樣,那是不是就可以永遠的陪在蘇榕身旁。仿生人蘇一透過昏暗的光線,端詳着自己與人類别無二緻的仿真機械手臂,他第一次猶豫了。就像被施展魔法的木偶,隻要主動踏出這一步,他就可以成為真正的人類,擁有完整的屬于蘇一的全部情感和記憶。
反正,反正,蘇一已經身亡,反正他從覺醒意識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願望都是希望能夠永遠陪伴蘇榕。走嗎?仿生人蘇一緩慢地朝着白大褂孩子挪動了一步,他看到白大褂孩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盛大,仿若蛇吐着信子訴說描繪着他的美好未來。
可是蘇榕呢?蘇榕怎麼想?擁有部分記憶的他從一開始遭到了蘇榕抵觸,到慢慢蘇榕以一個區别于蘇一的獨立個體正式接納他,這一步走的多不容易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他此時擁有了蘇一全部的記憶,那他還是他嗎?那他到底是誰?怪物!内心突如其來的呐喊将他的思緒徹底拉回。是啊,被記憶束縛拼接的怪物,四不像永遠無法成為蘇一的怪物!
他眼中的憧憬變為了灰燼,此時的他徹底清醒過來。他不想變成别人,也不想繼續承載他人的記憶,他要成為的人隻有他自己,從頭至尾都是他自己。冷靜回籠,仿生人蘇一思考着最後閉眼前的場景,當時蘇榕突然頓住的身形絕對是因為遇到什麼無法擺平的事了,他要逃走,他要找到蘇榕,他要逃到外面去找蘇榕,不能繼續在這浪費時間了。
倉庫外的警笛聲嗡鳴不斷,倉庫裡的警報響徹不停。仿生人蘇一看了看周圍混亂的人群,又看了看身前矮小的白大褂孩子,不再猶豫,直接趁着這混亂的場景朝着倉庫門的位置跑去。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仿生人蘇一确定了自己的内心真實想法,頭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卸下重負,奔跑時微風輕撫過臉頰,盡管身處一片狼藉之地,但内心自由與解脫的心情卻未減分毫。
白大褂孩子看着跑向倉庫門口的仿生人蘇一,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轉為了興奮的癫狂。他按了按手中的按鈕,幾個專門聽他調控的武裝人員迅速轉移到他的身邊。
“快,把1号實驗品抓回來,可别弄壞我的玩具哦。”白大褂孩子就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寶貝,有些少見地執拗道。
倉庫大門仍舊響動,門外的警方很快就能突破門的限制沖進來。仿生人蘇一看着不斷松動的倉庫大門,有幾道強光透過大門照進密不透風的封閉倉庫裡,指引着他前進的步伐。隻見倉庫門中透出越來越多的光線,他也馬上抵達自由的外面,激動喜悅的心情無以言表。
門中有警方從縫隙中穿越進來,仿生人蘇一剛想說些什麼,下一秒,原本奔跑的四肢停止運動,整個機械身軀跌倒在地,他的意識停止運轉,他的思維陷入無盡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束光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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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榕醒過來時,諾大的實驗室大廳中隻剩下自己和裡亞諾。她扶了扶仍在隐隐作痛的額頭,起身打算尋找仿生人蘇一的身影。總控台連接着裡亞諾的設備,正投影着實時播報的新聞。
“慘絕人寰的活人實驗就發生在我們身邊,福利院消失的孩子全數出現在郊區的荒廢倉庫中……”
總控台上記者的播報聲吸引了蘇榕的注意,她臉上閃過一絲慶幸與茫然,但更多的是内心的焦躁不安。她的直覺告訴她在實驗室的突然受襲與這新聞脫不開關系,醒來就消失不見的仿生人更是印證了她的推理。
“實驗品仿生人蘇一......”
“嗯,大概率已經被轉移了。”裡亞諾面上隐隐閃過一絲沉重。他昨天意外聽到賀婆婆和米謝爾之間的談話後就意識到了什麼,猶豫了很久後,最終還是選擇把錄音發給蘇榕,正準備也趕來實驗室時又在米謝爾房間聽到了那通莫名其妙的通話。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就在蘇榕跑到實驗室想要帶走仿生人蘇一時,她遭受到了突然襲擊,等他也趕過來時隻剩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蘇榕。
“為什麼?”蘇榕臉上閃過一絲戒備與懷疑,她強撐着身體帶來的不适,想要探究清楚裡亞諾的真實意圖,以及他話中的真僞,畢竟實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到讓人忍不住懷疑這是以一場經過精巧設計的騙局。
“因為看不慣米謝爾的做法,因為仿生人蘇一是我第一個朋友。”裡亞諾臉上閃過不自然,救人是真的想要救,但意外也是真的沒想到。
他永遠記得那天清晨,他有重要的木雕工具落在實驗室的個人工作室裡,所以淩晨提前來到了實驗室,當時拿着自己芯片睜着雙眼躺在總控台的仿生人蘇一的形象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第一次,他對這個好似産生自我意識的仿生人感到好奇,面對仿生人蘇一的坦白,他也第一次把多年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以及對未婚妻的思念吐露出來,沒有責備和追問,也沒有惋惜和隔離,他感受到了朋友接納自己的力量,在心底裡把仿生人蘇一歸類成了自己人。
“所以,我是真的想要……”裡亞諾關閉總控台,轉頭去看蘇榕,卻見原本站在自己面前質疑自己的蘇榕此刻直接癱倒在地,女人眼中閃爍着微弱的生機,她周圍流淌着不斷從她嘴中、眼中、耳中溢出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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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依舊嗡鳴,原本混亂的倉庫隻剩下被圈禁起來的福利院孩子們,地上一片狼藉,幾具被擊中的倉庫人員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老警官看着被綁起來的孩子們,内心五味雜陳,他知道那位經常出現在慈善會熒幕上現在已經瘋掉的福利院院長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卻還是低估了院長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