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山頂的地方有一塊空地，這裡視野寬闊，在山上能清晰地看到山腳下的城市。

山上的風很大，巫鹹站在那裡看着山下的王城，風把她的袍子吹得獵獵作響。

林紹賢和巫峨走過來，站在巫鹹兩邊。

林紹賢說：“要我說，要麼截斷水流，下遊的城市沒水喝，自然就投降了，要麼引渠淹了下遊的城市。”

巫鹹瞥了眼林紹賢，說：“殺戮不是目的。”

“但是手段。”林紹賢說：“你們也擅長。”

巫鹹知道，林紹賢在抱怨，抱怨自己逼他殺人。但巫鹹也知道，林紹賢這小子心眼活，手也狠，要是為自己所用，利大于弊。

他對林紹賢說：“你知道，巫是怎樣誕生的麼？”

“我怎麼知道。”林紹賢沒好氣道。

巫鹹也不惱，說道：“在上古結束之後，天神離開這裡，巫留了下來，教誨人們。”她擡手，接住一片随風而來的落葉，說：“産生巫觋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家族世襲，身體裡流着不同于人的血液……”

巫峨指着自己，說：“比如，我。”

巫鹹說：“ 另一種從普通人中出現。他們是由巫轉世，但因為經過了忘川水，她們的能力越來越弱，有些甚至還沒發現自己異于常人，就已經死了。”

巫峨說：“所以才需要神石，給大衆巫觋能量。”

“起初，巫是作為人類的導師，但人類總會做出欺師滅祖的行為。”巫鹹轉身面對林紹賢，将手中的落葉交給林紹賢說：“用你的能量，救活它。”

巫峨驚疑了聲，有些意外，但林紹賢一身不吭接過落葉。

這讓巫鹹覺得詫異。

林紹賢雙手捧着落葉，表情沉重而又肅穆，他沉默了半晌，對着草說：“逝者已逝，節哀順變。”

巫鹹嘴角不自覺抽動兩下，她擡起權杖敲打了下林紹賢的腿，力道并不重，像是長輩責罰調皮的晚輩。

林紹賢知道自己的用處，也能看出巫鹹看中他，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調侃，來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他像撒嬌一樣晃了晃落葉，說：“都死絕了，還怎麼救，你救給我看看。”

巫鹹接過落葉，掌心一股能量渡入落葉，隻見落葉内的水分逐漸充盈起來。

林紹賢拍手，順嘴拍了個馬屁，說：“要不您能世襲巫鹹大人的名字呢。”

巫鹹知道又被擺了一道，她白了眼林紹賢，說：“你好好學，不管在這裡，還是回到你生活的地方，都有用。”

林紹賢愣了下，看向巫鹹，他沒想到巫鹹有讓他回去的意思。林紹賢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來一些。看來，讨好是有用的。他看向巫鹹，抿唇笑了笑，說：“還請巫鹹老師，多多教我。”

巫鹹哼笑一聲，說：“人自出生開始，靈魂就帶着先天一炁，先天一炁進入五髒六腑，五髒六腑運行形成經絡，經絡遍布全身，一個初生的嬰兒誕生。”巫鹹掌心彙聚能量，能量跟随她的話形成嬰兒模樣，嬰兒逐漸長大成少年、青年、壯年，又慢慢萎縮成為一個老翁。巫鹹說：“初生嬰兒經絡通達，但随着人長大，先天一炁會慢慢消耗，直到死亡。”

巫鹹說到這，停下來，詢問林紹賢聽懂沒有。

林紹賢點頭，說：“一個熵增的過程。”

“聰明，是熵。”巫鹹贊許地點了點頭。

林紹賢有些茫然，問：“你們也知道熵？”

“熵生是物質宇宙最高的神。”巫鹹握手，掌心能量收回體内，她說：“所有物質從出生開始就在走向死亡，但向死而生，熵死亡，生開始，所以叫熵生。”

林紹賢誠心點頭，他覺得巫鹹說得合理，以至于他覺得巫的存在也合理了。他突然有種夢境變成現實的踏實感。

至少，巫很科學。

巫鹹見林紹賢陳墾地回應他，也笑了笑，說：“但是，人經過修煉，可以采集天地之間的炁來彌補消耗的先天一炁。所以，第一步，你得先感受自然之炁，再利用它。”巫鹹手指輕點林紹賢額頭，從林紹賢身體裡拉出一條能量線，能量線在她掌心彙聚成能量球，她說：“除去你體内的神，這是你身體裡的炁，還算充盈。”

林紹賢伸手碰了碰能量球，能量球瞬時被他吸入體内。林紹賢驚得一哆嗦，看向巫鹹。

巫鹹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先内觀，感受體内真實的自己，然後再感受自然。”

林紹賢問：“我能做到麼？”

巫鹹說：“隻要你想，就能做到。”

林紹賢點了點頭，盤膝坐下去，閉上眼。

這個過程很枯燥乏味。什麼都不想，是一件很難的事，尤其是對林紹賢來說。他的成長環境充滿了算計和人情世故。父母離婚之後，他的生活條件一下從中産階級到了無産階級。到了初中，他就開始想方設法賺錢，在同學中間轉賣水浒卡,租MP3。高中時，開始在校内外倒賣手機。步入社會後，考慮得就更多，腦袋基本上就沒有停止過思考。現在讓自己停下來，感受自然，林紹賢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巫鹹感受到林紹賢身體裡躁動的炁，說：“你很不安心。”

林紹賢說：“我知道。”

巫鹹盯着林紹賢看了片刻，知道這事催不得，所以讓林紹賢獨處，他轉身對巫峨說：“給他點空間。”

林紹賢睜開眼，問：“我要做到什麼地步？”

巫鹹指了指着兩顆枯死的桃樹，說：“什麼時候它能活過來，你就成了。”

林紹賢歎了口氣，覺得這比登天還難。

但巫鹹就認定了他可以。巫鹹轉身，對巫峨說：“走。”

巫峨想留下來陪林紹賢，巫鹹瞥了眼巫峨，巫峨意會，跟上巫鹹，小聲問：“祖宗，您有話要說麼？”

巫鹹說道：“我不了解你的那個時代，你認為，林紹賢是個什麼樣的人？”

巫峨想了想，耳根有些發紅，說：“他是商人。”

巫鹹說：“那，頭腦應是聰慧的。”

巫峨點頭，說：“他很聰明。”

巫鹹搖了搖頭，還有不滿。

巫峨歪了下頭，不明所以。他認為，林紹賢已經很完美了，情緒穩定，思路清晰，相處起來，他覺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