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哭訴,她高髻上的鳳銜珠金步搖微微晃動,卻更襯得其氣度高華。
與之相比,旁邊的楚昭則要淩厲上許多,其鳳眸更狹長,鼻梁更挺拔,唇也更薄,整個人的氣質,便如皚上雪,劍上霜,冷而不可攀。
姜瑤發覺,自己又去看旁邊的美人了。
他穿一襲天青色寬袍,身量颀長,面容如雪,看着面前一幕,表情并未有任何動容。
旁邊一小厮替他撐一柄竹青傘,雨滴順着傘面靜靜往下淌,将他一人罩其中,仿佛與周圍綿綿陰雨都隔離開來。
旁邊站着兩位年紀與他仿佛的郎君,還有個胖墩墩的小郎君,姜瑤不及細看,便也走到台階。
這一隅的動靜,也驚動了門口的其他人。
正哭泣的長公主擡起頭來,就見一素裙纖纖的小娘子撐一柄竹傘,站于國公府被陰雨襯得低矮的屋檐。
傘下,小娘子攝人的容光并未有半點被遮掩,纖腰一束,随着風起,裙邊的丁香花瑟瑟,仿佛這雨下唯一風緻。
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她那雙眼睛。
長公主從前覺得,姜瑤那雙眼睛充滿了令人不喜的跋扈、驕橫,可如今,那雙眼睛,也是如此,卻更美麗,也更…大膽。
仿佛整個皇城都收攏不住她的野心,壓不下她的脖頸。
那實是個大膽的女兒家。
大膽到,幾乎可以做盡一切規矩外的事也毫不在乎,尤其,她還有那樣的好顔色。
長公主心中一驚,怎麼這一病,容色仿佛比從前更盛上許多,這樣的禍害,如何能留在她國公府?
如今國公府,還有自家那幾位好兒郎呢……
一個照面,各方心思。
姜瑤朝長公主那邊福了福身:“夫人,國公爺。”
梁國公本來正在安慰自家夫人,哪裡知曉女兒家之間的感應,見姜瑤過來,連忙招手:“阿瑤,來,跟夫人見個禮。”
說着,便讨好般向長公主道:“夫人啊,我去後,阿瑤可就托你照顧了。”
長公主并未吭聲,隻是透過雨簾,看向姜瑤。
姜瑤盈盈福了一禮,對着她道:“夫人,從前是我不對,您…”
說着,她臉頰透出一絲愧悔:“您多海涵,以後自不會了。”
長公主心中卻更是驚疑。
若面前還是那個什麼心思都放臉上的蠢貨,她倒還放心些,如今這個姜瑤,卻是讓她有些看不太透了。
隻是想着即将出征的夫君,到底不好讓他多操心,隻颔了颔首:“那便看以後。”
梁國公樂呵呵地看着這一幕,捋捋胡須,又對廊下幾位郎君招手:“你們也過來。”
于是,姜瑤第一次真正面對國公爺的四位郎君。
大郎君大約是匆匆回來,身上尚穿着宮中執勤的金吾衛铠甲,腰間佩劍,龍行虎步地過來,沉默地朝她施了一禮。
他是在場眉眼唯一與國公爺有幾分相似的,生得劍眉濃目,一副武将模樣。
而三郎君,女主角未來夫婿,卻生得與姜瑤想象中不同,書中所謂“溫和儒雅,君子端方”,姜瑤是沒覺得,隻覺其一副“男生女相唇紅齒白”的模樣,放現代,那叫花美男。
那花美男穿得倒是與楚昭相似,也一身天青色長袍,隻二郎君穿出了冷,而他,穿出了媚。
兩人目光一對,那三郎君便朝她施了一禮:“姜大娘子。”
如姜瑤沒看錯的話,三郎君垂下的眼裡,有着對她根深蒂固的嫌惡——
那嫌惡,與二郎君的不同。
二郎君的嫌惡,是風清月明的,是懶得沾染上一分的嫌惡,避她唯恐不及。而這位三郎君嘛……那是藏于幽暗、囿于蛇腹的、冷飕飕的,冷不丁咬上一口的嫌惡。
奇了。
書裡他待那女主王清玄時,可真真是進退得宜、君子守重的。
姜瑤心裡想着,也禮貌施了一禮:
“多謝三郎君,已經大好。”
之後,便歡快地将目光落到那楚昭郎身上。
要論相貌,這三位大的郎君裡,還是楚昭郎更符合她審美。
她便愛這孤山雪嶺、膚白唇薄的寡相,同樣天青色|欲雨,這楚昭郎立于當庭,便仿佛周遭所有光源都彙他一身,無人挪得開視線。
他如霜雪,亦如利劍,冷得很,也傲得很。
國公爺要他過來打招呼,他腳步動也未動,國公爺跳腳,罵他如冥頑石頭,半點不通人情世故。
那楚昭郎卻隻是将那如黑曜石般純粹冷透的目光落到姜瑤身上,而後挪開,緩緩看簾外煙雨。
竟是一聲都沒給。
姜瑤:……
她漸漸覺得,書也隻是書。
當進入這書中世界,才發覺,那紙人仿佛不再隻是一個蒼白的徒有标簽的紙人,而仿佛于細節處添了色彩。
楚三郎非純如君子,内有計量;而這楚二郎,也非隻是冷,他還傲。
方才那一句不回,一禮不給,非但揭示了他對她的不喜,還更顯示了他骨子裡屬于天潢貴胄的傲慢。
他看她不起。
不欲理她,便不理她,誰的面子都不給。
姜瑤覺得,事情漸漸變得有趣起來。
她這個人啊,最喜歡的,就是…
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