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緩緩睜開眼,瞧見珠簾外她的身影。
“來了。”
“是。”
他伸着懶腰,緩緩坐起來:“怎麼被捕快抓走了?”
“臣居住的坊中死了個人,他們傳臣去問話。”
“死的是誰?”
内侍細聲細氣地回答:“回陛下,是個地痞無賴。”
沒有重大嫌疑,大理寺不會輕易下批文,長安尉也斷斷不敢抓聞皎。
“你告訴朕,人是不是你殺的?”
聞皎跪下來,雙手貼地,惶恐地回答:“那日歸義侯之女來尋臣,她想讓臣納她為妾,臣拒絕了,宵禁後她跑到坊中,被那人摁在地上,微臣救人心切,便用陶壺砸死了他。”
皇帝手上的佛珠轉了半轉,慢悠悠地道:“念你情有可原,此事朕便不再追究。”
“謝陛下!”
聞皎伏地磕頭,額頭撞在地磚上,沒磕幾下便見了紅。
皇帝擡手叫停她,“日後替朕好好辦事便是。”
“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侍奉陛下!”
“呵……開科取士的法子整理的如何了?”
“陛下吩咐之事,微臣不敢怠慢。”聞皎從衣服取出文書,呈給内侍。
“前朝炀帝打壓世家太過,才引起世家反撲,微臣提議每年秀才科錄取二十人,明經科錄取八十人。明面上,依舊尊崇世家。另外,特設進士科,進士科考試具體内容可分為三項:貼經、詩賦和試策,再錄一百人。等到考試時隻需将貼經的内容考得簡單些,增加詩賦和試策的難度,自然能選到更多的寒門和庶族子弟。選出進士之後,慢慢提拔這些人,隻待二十年,世家必然被削弱。”
皇帝隻評價了一個字:“善。”
他擱下聞皎的文書,随意翻開手邊的奏折。
看着看着,臉色沉了下去。
聞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氣成這樣。
許久,皇帝長歎了聲,将折子扔給她。
“你瞧。”
聞皎應是,翻開奏折,粗粗浏覽了一遍。
禦史薛放彈劾太子手下将領阿瞳勒私藏甲胄三千具,直言太子意圖謀逆。
豢養私兵,等同謀逆,是國朝大罪。
一經發現,不必管是何種理由,格殺勿論,也正因此,在薛放彈劾之後,阿瞳勒便舉了反旗,占山為王。
“陛下,這……”
“朕已派人去圍剿阿瞳勒,隻是此事與太子的聯系還未可知,朕封你做大理寺正,專辦此事,你将這件事查清楚。”
“是。”
皇帝喚了内侍,給了她一塊令牌,語重心長地對她說:“莫要讓朕失望。”
聞皎反複琢磨着這件事,其中的每一環她都覺得蹊跷。
太子手下豢養私兵并不奇怪,奪嫡之争,手中沒些力量,誰知道會落到什麼樣的境地。
告發者不出意外便是晉王。
她都想得到的事,皇帝必然也想得到。
老皇帝将這件事交給她查,是什麼目的?
試探嗎?
阿瞳勒的駐軍在京兆府西北的弘化郡,靠近邊地,從長安出發,騎馬不過三五日的路程。平叛的軍隊在午時便已出發,聞皎簡單收拾了下行禮,帶上令牌,從驿站找了匹馬。
在她跨上馬之後,應齊嶽居然帶刀追到了驿站。
“你要去哪兒?!”
“執行公務。”
“什麼公務?”應齊嶽握着刀柄,一副她若給不出理由就别想走的架勢。
“無可奉告。”聞皎勒着缰繩,馬兒的前蹄跳起來,幾乎要踏到他身上。她現在沒有搭理他的心情,冷言警告:“你要想活命,就不要管我的事。”
青年怒目直視:“不要以為有陛下的庇護,我就找不到你的罪證!”
聞皎虛握着缰繩,附身沖他笑着說:“就算我真的殺了人,你以為陛下會治我的罪嗎?”
不會。
縣尉大人的話還在耳中回蕩:“早說了讓你不要管這事!大魏第一謀士,如今是陛下親封的翰林待诏,等着大用的!你以為他殺個地痞流氓陛下在乎嗎?!”
陛下不在乎,世人也不在乎。
可他在乎。
隻要他一日是捕快,他一日不會放棄追查這個案子。
“我一定會将你繩之以法。”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氣十足,仿佛真的能做到似的。
眼裡閃着一種叫理想的光。
聞皎有些動容,她攥住了缰繩問:“你叫什麼名字?”
應齊嶽以為聞皎要威脅他,梗着脖子報上自己的姓名。
“應齊嶽。”
“應與山嶽同高,是個好名字。”聞皎微微一笑,無奈地沖他道:“我要執行公務,你讓開,我等着你将我繩之以法的那天。”
語氣淡然,并不是在挑釁,反而似乎真的希望他能抓住她。
應齊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