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又如何,我的兒他回不來……大人,您走吧。”
無論聞皎怎麼勸說,蔣孫氏都不肯将真相說出來。
聞皎站在她背後,看了靈堂許久。
就當衆人以為她要離去之時,她卻吩咐雜役:“開棺!”
雜役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大,大人,死者為大……”
聞皎向他投去一眼,不容反駁地命令道:“開棺。”
“不——不要開棺!”蔣孫氏的兒媳撲到棺材上,“誰也不能動我夫君的棺椁!”
她從袖中掏出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喉嚨,逼雜役們退開。
“死者為大,縱是國有國法,也該叫入土的人好走。”
雜役怕鬧出事來,小聲勸她:“大人,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
“這位大人,容老朽說句公道話。”說話的人是個老者,他與這蔣家是族親,早年做過縣令,如今雖緻仕了,到底是個體面人,自忖有幾分臉面。
“老朽知道懲奸除惡是大人的職責所在,可我這侄孫母親尚在,您開棺驗屍是要讓她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況且這屍體陰氣重,縱是要開棺,也得在午時,恐沖撞了寺正大人。既然蔣家人不讓開棺驗屍,那老朽代他們保證,這個案子查不出,蔣家也毫無怨言。”
“對,對。”錢三爺連忙附和:“大人放心,若是查不出結果,我等也絕不敢怪大人,明日我便去大理寺撤案。”
蔣孫氏的女兒拭着淚,神色低落,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聞皎卻不肯給他面子,她一步步走向靈堂中央的棺材,站在那口包裹着死者和亡靈的漆黑匣子前反問:“撤案?”
“你們不想要真相,他想要!蔣少爺并非是被江洋大盜所殺,而是被着府裡的人殺死的。”
“你,你胡說——”
蔣孫氏的兒媳指着她的鼻子,趴在棺材上喊冤:”夫君——你屍骨未寒,妾身和意兒便要受人欺辱了,夫君——“
袖子掩着她的臉,聞皎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女人指間處捏着一塊胡蔥。
女人忘了哭泣,慌忙地想要隐藏手中的東西,“非——”
“少奶奶,是哭不出來嗎?”
滿堂吊唁的人在看到女人手中的胡蔥後都忍不住議論。
女人漲紅了臉,無可辯駁。
聞皎示意雜役趕緊動手,這回他們沒猶豫,湧上前來推棺蓋。
屍臭味很快飄了出來,聞皎捂着口鼻,将屍體頸側的衣服撥開。
除了一道腐爛發黑的傷口外,他的頸側還有明顯的勒痕。
“他,他是被勒死的。”
雜役發出驚歎,看聞皎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大人,他是被勒死的!”
“甲戌日戌時二刻,蔣少爺被人發現死在牡丹花圃裡,發現蔣少爺的下人說,他是仰面身體僵直的躺在花圃之上。人在剛死的時候身體是不會僵硬的,屍僵約在死後半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出現,所以蔣少爺是被人勒死,再制造出被割喉的情形抛在牡丹花圃裡的。如此明顯的勒痕,我不相信你們發現不了問題。所以,一定是有心人不想讓真相大白于市。”
錢三爺面露難色的解釋道:“大人,妻弟剛走,我等既要打理後事,又要傷懷,疏忽也是……”
“蔣少奶奶,你死了夫君卻未見半點傷懷。那日錢三爺與錢蔣氏俱在,你們三人與蔣夫人關系密切,若是其他人殺了蔣少爺,以蔣夫人愛子之心必不會替其遮掩,隻有你們三人都參與了這件事,她才能咽下喪子之痛。”
方才一直置身事外的錢蔣氏忽然激動地大哭:“造孽啊——造孽啊大人!”
“妾身如何會謀害自己的親弟弟——是這個賤人和我相公通奸,被我弟弟發現,他們——他們勒死了我弟弟——”
蔣孫氏扶着棺材垂淚:“我的兒啊——”
母女倆抱在一起,哀嚎聲回蕩在靈堂。
“老身憐憫我那孫兒和尚在女兒腹中的孩子,才會答應替他們遮掩……本想就此去了,不曾想被大人識破,事到如今,老身願意做證……”
吊唁的賓客們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起哄要将這對奸夫□□沉塘。
沒有人在乎真相。
可死去的人需要。
即便他再也不會回來。
有時候,真相或許不受待見,但至少它是真的。
聞皎回想起應齊嶽說的那些話。
或許有朝一日,她該告訴應齊嶽。
隻是現在還不是時機。
回去的路上,雜役喋喋不休:“大人您僅一天時間就破了此案,太厲害了!您沒來之前,我等聽說新來了位陛下欽點的寺正,都為張大人不服氣。陛下的眼光果然好,卑職看完您斷案佩服的簡直五體投地!卑職還是喜歡您斷案……”
“隻要能還原真相,量刑有度,都是好的。”
“您更有人情味。雖然咱們崔大人一直要求辦案需剔除自己的情感,可是卑職總忍不住。”
“崔大人說的是,辦案自然好越少摻雜個人情感越好。”
“是是是,卑職忍不住啊。看見那些壞人卑職就來氣!方才卑職還偷偷踢了錢三一腳……”
聞皎看向他。
雜役笑得勉強:“卑職保證下次不會了!大人,您人真好。”
他摸了摸後腦,語氣裡透着莫大的榮幸:“您居然願意跟卑職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