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安安靜靜地,伏在容淵肩上發呆。
長安以為容淵不懂、也不會這些,可從方才看,他分明就是會的。
不僅會,還……還懂得很多。
阿菟他,是從哪裡知道的?又是跟誰……知道這些的?
還有,為什麼要等下次?
長安腦子裡正亂糟糟地琢磨着,容淵已經抱着他起了身,朝外面走去。
長安這才真正回神,他知道缪心在外面,連忙壓低了聲音,說:“讓我自己走吧。”
容淵卻非但不放,手臂反而收攏得更緊,将抱起來隻有小小一團的長安攏到了胸口,半垂着眼笑:“可是我想抱你。”
長安拗不過,隻好将臉埋了進容淵胸口,掩耳盜鈴。
容淵笑:“别躲,他看不見。”
缪心在外頭等了許久,卻沒能說上話,隻瞧見門開了,然後眼前一晃,容淵的背影便已經消失在長廊盡頭,耳邊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
“你下去吧,明早過來。”
春深初夏,夜裡仍有涼意,月光撒在地面上,伴着聲聲蟬鳴。
勤于修煉的修士夜裡大多都在打坐調息,自修仙起,缪心便沒有睡過覺了,因此他沒有離開,隻退到了内門外,席地坐下。
再睜眼時,天已經将亮了。
門“吱呀”一聲推開。
缪心起身。容淵一身月色寝衣,長身玉立,似尋常富貴少爺,背身輕輕阖上門,轉過身,看向缪心。
對上那雙漆黑幽暗的眼瞳的一瞬間,缪心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
昨日之事,缪心已經預料到了後果。
主上那樣重視長安,自己算計到長安頭上,無疑是觸了主上的逆鱗,以他的脾氣,将缪心殺了都不足為奇。
但缪心别無選擇,他必須這樣做。因為隻有這麼做,才能活着。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
聽着緩步走近的腳步聲,缪心沉默地跪在地上,眼皮微顫,渾身無意識地繃直了,靜靜等待着不知會是怎樣的後果。
容淵平靜地看着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說吧,給我一個理由。”
缪心愣住。
他曾設想過無數種後果,卻唯獨沒有這一種。
在缪心看來,容淵絕對不是個好脾氣的主上,他獨斷、無情,除了長安以外,對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拿不出半分的耐心。
伏城身為遠古赤猙後裔,無論血脈還是修為,都在族中一騎絕塵,桀骜不馴,卻唯獨臣服于容淵。
這樣難得的屬下,就因為那日在美人谷後山沒護好長安,容淵說貶就貶了。
上月的族内選拔,幾乎拼上了性命,渾身浴血,才終于在對戰中脫穎而出,得到來容淵跟前侍奉的機會的那兩隻小魔獸。
缪心親自領着他們進來,隻見過短短一面,卻知道,那一定是兩個忠心不二的。
兩人身上的傷還沒好全,卻好似根本不知道疼,走進這裡時,滿心滿眼都是對魔尊大人的孺慕崇敬,仿佛容淵開口叫他們去死,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才隻在院裡待了不到三天,便也都被容淵攆了出去。
可見血脈再尊貴,修為再高,對主上再忠心,都是沒用的。
他視萬事萬物為蝼蟻,蝼蟻的用處于他而言,不過隻是聽話與否。不聽話,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缪心笃定自己不會死,不過是因為他是長安的師傅,但他沒料到自己還會有說話的機會。
缪心頭重重磕在地上,啞聲道:“我體内魔氣已入肺腑,若非有您壓制,恐怕……主上讓我獨自回雲霄仙宗,無異于讓我去死。”
容淵難得微愣了一下。
上輩子容淵遇到缪心時,已是幾年後,那時缪心已經尋得了解決之法,因此容淵竟忘了,這一世缪心尚還着受體内未融合的兩族血脈的折磨。
容淵微微阖首,道:“好。”
缪心怔了一下,回過神來,站起身,道:“……主上!”
容淵腳步頓住,回頭看他。
缪心心口緊縮,頭一回心頭真正浮上了惶恐:“您,您的意思是……”
容淵頓了一下,轉回身,道:“我雖也殺人,但不至于用這種方法拐彎抹角的殺你,既用你,便不會棄你,我叫你回雲霄仙宗,不過是信任你的能力。”
缪心心口一震,靜在原地。
離開雲霄仙宗後,缪心受過太多磋磨,心态早已不如往昔,這是頭一次,有人告訴他,他還有價值。
容淵:“但話說在前頭,我不需要沒用的廢物,你的問題,盡快解決。”
缪心面頰漲紅:“屬下能解決,隻是還需要時間……”
“這是當然。”容淵道:“否則我當初也不會救你。”
“……”缪心喉結吞咽,說不出話。
容淵心情不錯,看着缪心,難得有耐心,一字一句道:“你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多說,你想要的尊榮,我都能給你,但你明白,有些東西,不是我遞給你,你便能拿得穩的。”
缪心跪地重重一拜:“屬下明白了,謝主上提點!”
“行了,起來吧。”
容淵回頭望了一下卧房的門,沉下聲,說:“還有件事,你幫我去辦了,隻你知道便可,别告訴其他人。”
聽着像是什麼大事,缪心忙也壓低了聲音,道:“但憑主上吩咐。”
容淵說:“你去替我尋幾本春宮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