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尴尬難免。
好在時弋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抓住月亮的尾巴,“是吧,月朦朦胧胧特别好看,我也瞧見的。”說完還煞有其事地仰頭望了望,卻發現月亮早不見了。
這月太不識時務,悄聲遁迹,莫名讓他倆的話,似乎都摻了不少的假。
“我跟您再确認下,您報警是因為晾在外頭的衣服被煙頭燒了個洞,而且您懷疑是鄰......”
時弋被這不經意落進耳裡的報案逗得簡直要發笑,但當他看見接電話的民警滿臉愁苦,眉心都要被揪紅,便再笑不出來了。
幾個人圍一桌坐得闆闆正正,但是仨人恨不能用眼神将時弋撕咬得七零八落。
因為池溆手機裡的視頻記錄,省去很多掰來扯去的過程,仨人再無還嘴之力,隻能乖乖接受批評教育。
而時弋挨的這一腳,因為考慮到他們也挨了瓶子的砸,時弋索性也不再去計較,隻希望仨人不要再橫行無忌,以後若見到他和吳賀,最好就繞道走,井水不犯河水,讓人眼不見心不煩。
至于那隻回天乏術的舊手機,其實他不算心疼,照片雲端存着,而通訊錄他從來都是記在腦子裡的。
但是誰能大手一揮,說壞就壞了呢。況且,不得叫這些人長點記性啊。
因而時弋要求,大修特修,實在修不好,就賠個同款。
這要求不算過分,仨人隻能點頭答應。
最後因為在座幾位都是未成年,這事必須得讓家長知情,想回家也得家長來接。民警打電話的時候,那仨人已經愁作一處,估計回到家,也許都不用,在所裡就會被罵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你們認識吧。”
時弋轉過頭,見池溆食指在桌面劃上劃下,也不知畫出什麼頭緒。
“和誰,顧警官嗎?”時弋明知故問。
池溆停止了動作,“你是派出所常客?”
這算什麼腦回路,時弋一臉匪夷所思,着急忙慌反駁道:“我怎麼常客了,私人關系認識的不行嗎?”
“你别瞎聯想,我作風正派,犯不着天天跑派出所的,我......”
“時弋,你奶奶說等會來接你。”時弋的話被這個晴天霹靂打斷,他一頭磕在了桌面上,砸得桌面都要“哇哇”叫疼。
黎女士雖然來,卻是讓人等了一分又一分、一刻又一刻。那仨人都被揪着耳朵沒了影,時弋哈欠接連不斷,才終于在十點鐘将人等到。
黎女士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将時弋的臉上上下下看了仔細,卻問得不鹹不淡,“真沒事?”
時弋用上一副堪稱乖巧的語氣,“沒事,我皮糙肉厚,再說也沒打架,就是小推小搡。”
黎女士琢磨“小推小搡”真實性的功夫,顧警官推門走了進來。
“天不早了,趕緊回家吧。”顧警官眼神落在池溆身上,“這位池溆同學,你怎麼還沒走呢,你不用通知家長的。”
“這裡的空調涼快。”池溆答得一本正經。
時弋也才反應過來,池溆應該早就離開的。倆人在裡頭好一陣各發各的呆,時弋将池溆的存在想得太理所當然。
可蹭空調這個理由顯然極度缺乏說服力。
“你怎麼不走?”時弋又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現在走了。”池溆說着站起身,卻叫人攔在椅和桌之間的空隙裡。
黎女士照例從上往下将人看個遍,最後目光停留在池溆的腿上。“顧警官說你的腿像安了小馬達,我看也就是平平常常。”
“哈?”時弋聽見這話可坐不住了,就差上蹿下跳來強調,“哪裡平常啦,人家是長跑選手,風馳電掣這個成語,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
“您是沒瞧見,我昨......”時弋懸崖勒馬,再贊美下去,就要暴露自己尾随且被狼狽甩在身後的事實了。
他“嘿嘿”幹笑兩聲,“我左思右想,像我和賀就算跑斷了腿,也一整個望塵莫及。”
時弋這孩子義氣得過分,貶損自己也不忘拉上吳賀。
“不過這孩子腦瓜子肯定比你好使,”黎女士手搭着椅背,沒有撒開的打算,“人家路見不平,知道手機錄像,再叫警察呢,不像你莽莽撞撞。”
時弋準備好的半籮筐辯解哽在喉嚨,他不自主站起身,祖孫倆無意識将池溆堵得嚴實。
“啥,顧叔也是你叫的啊?”時弋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情緒,他自認有不少小聰明傍身,沒曾想從天而降的池溆,閃着大把大把的大聰明,無形中将自己碾壓得毫無動彈的餘地。
可氣可恨,時弋後槽牙磨了幾下,卻磨得氣恨全消。
池溆的回答顯然已經無關緊要,時弋關心起别的來,“你幾歲?”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池溆沒有逢問必答的習慣,但是人被一左一右圍着,已經身不由己。
“17。”池溆無可奈何道。
比我多吃了一年的飯,時弋在心裡頭盤算,明年我應當也能成他這模樣,智勇無雙、無出其右,屆時将小俠前頭的那個小字換掉還不是輕輕松松麼。
時弋預支了得意,心裡極美,卻被池溆的話瞬間打回原形。
“讓一下?”
話是請求,可時弋卻聽出點不耐煩來,他又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他同黎女士的霸蠻行徑,因而火速往後退了兩步,自然将椅子勾出刺人耳朵的響。
時弋見黎女士的目光窮追不舍,打趣道:“總念叨換個孫子差使,我替您物色的這個怎麼樣,吳賀還是他,您要陷入兩難咯。”
“我瞧着蠻好,模樣比你還周正些,就是感覺沒有小賀聽話,”黎女士真像對換孫子這件事上了心,“哪天喊到家裡吃飯。”
“怎麼喊,我們又不熟,我都沒有他的......”
聯系方式,對,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正正經經交換的那種。時弋想到這裡,忙對黎女士道:“您等會我,馬上一起走啊。”說完就瞬間跑沒了影。
能将人追到,時弋存的希望其實是極其渺茫的。因為自己鬧的這出,不知耽誤了人家多少時間,肯定是抓緊趕回去呢,依照池溆的速度,見着人算是奇迹。
可時弋最不擅長打的就是退堂鼓,若自己跑得快些,目光放仔細些,嘬一根冰棒的功夫,興許就能找到人呢。
吳歲說過,他們的宿舍就在奧體附近,雖然時弋不知道确切位置,但是往大緻的方向走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