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弋是突發奇想界的佼佼者。
這不,甘願舍了面館裡的涼氣,要在外頭的階梯上等。好像接下來他的每字每句都是不可洩露的天機,萬萬不能叫埋頭嗦面的客人聽了去。
所幸今年夏天的秒想天開與時弋保持高度一緻,台風卷了點熱氣,又叫幾場雨掐滅了熱烈,夏夜晚風竟是屈指可數的舒爽。
博甯的夏天,讓人喜歡不來,這句話今晚可以暫且收回。
這人可惡在,有苦也要想着謝詩雨同嘗。
謝詩雨本着尊老愛幼以及忍讓傷員的處世原則,再不情不願,也後腳跟了出來,倆人未經理解準允,一左一右,臨時充當了面館極不上路子的門神。
“餘一二這個名字挺好,寫起來很簡單。”
謝詩雨險些飄了白眼過去,真是驚人的發現。
“那個事幾年前還蠻轟動的,我略有耳聞。他母親因為不堪家暴,用水果刀捅了男的幾十刀,留了封遺書,最終畏罪跳樓自殺了。”
“五年前,還是餘一二初中的時候。”時弋記起那個案子的細節。
“任誰經曆過那樣的事,大抵都會變成現在的刺猬模樣。”謝詩雨踩上一級又退一級,晚風也難撫平她的煩躁。
“之前的城市估計是待不下去,劉照和餘一二十怎麼認識的,這次突然回到劉大傳身邊,大概也是為了讓餘一二有落腳之處。”
“弋哥,咱換點别的話題,憋悶得慌,讓牛馬透口氣吧。”謝詩雨一跺腳,仿佛要在行動上形成威懾,讓時弋就此打住。
開啟八卦時間是很好的纾解手段。
“那新聞你看見沒有,反正我不信。”
謝詩雨話落,攪得時弋一頭霧水。
“說點21世紀人類能聽懂的。”時弋沒有猜的心情。
謝詩雨想這人是故意裝不知道,“池溆和郁蓁傳出戀情绯聞了。”她說完頓了下,要去看時弋的反應,果然見時弋差點踩漏了台階。
時弋認識的女演員寥寥,但這個郁蓁他還偏巧認得,以至于謝詩雨的話一出,他立刻就能在腦海裡勾畫出兩個人相視言笑晏晏的樣子。
“男才女貌,對不對?”謝詩雨半是痛心半是寬慰,“戀啊愛啊都不影響我對他的喜歡。”
“以前那些無良媒體捕風捉影,說他男女通殺啊,處心積慮尋靠山啊,反正亂七八糟,我是一概不信。”謝詩雨見時弋跟個木樁子似的,一動不動,“咋了,悲傷逆流成河?”
時弋慌張回神,以大步邁上階梯作掩,又徑直推開玻璃門,“悲傷不假,為的麗姐的蝸牛速度。”
“我突然想起來,你那個朋......”
時弋心不在焉,也沒顧上後面的謝詩雨進來沒有,撒了手,險些讓謝詩雨的鼻子遭殃。
“你那個叫吳賀的朋友,”謝詩雨咬咬牙忍了,“他不是給好多明星都拍過照嘛,或許都認識池溆呢。”
“六度空間理論,你知道的吧,這樣說起來,好像我和溆溆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時弋聽着謝詩雨喋喋不休,險些就要将手機掏出來,說如果你可以就此噤聲,或者列出我100個優點,我可以考慮把池溆的聯系方式給你。
“你們早就很近,他還記得你姓謝,還叫你謝警官。”時弋覺得還是讓謝詩雨吃顆糖比較好,值得嘗點繁重警務之外的甜滋味。
他還有一點不便說明,你的偶像專門給你準備了晚飯,前天晚上吃得賊香的那頓就是。
他到底還是良心未泯,謝詩雨提及池溆一回,他就得心虛一回。
可怕什麼就得來什麼,時弋略感做賊心虛的當口,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
他随手拎出來,上頭一串數字氣焰嚣張,手機差點又從手心裡滑出去,似乎不惜殒命來譴責時弋欺瞞之恥。
“弋哥你什麼壞習慣,都不給人署名的。”
謝詩雨的眼睛可真尖啊。手機俨然比面湯還燙手,時弋嘴角強行勾了點笑出來,将手機往胸前一靠,就急急忙忙推門出去了。
他掉溝裡去了,完完全全,他本可以辯解說是個未知電話,可誰讓他的反應力被心虛挖空,已然喪失殆盡。
“喂,先前在忙。”時弋主動提及那個被挂斷的電話,雖然語音裡已經解釋過,現在再次強調,搞得别人非要同他質問一場似的。
“那你現在不忙了。”池溆挺會展開語義延伸。
時弋稍一偏頭,謝詩雨熾熱的目光已經穿透厚厚的玻璃門。他下意識就想閃遠點,奈何智力複蘇,不能留下欲蓋彌彰之嫌。
他耐住背生芒刺,決定速戰速決。
“準備睡了。”時弋睜着眼睛說瞎話。
他撒了謊,卻忘了謊要圓滿沒有殘缺才能讓人信服。
先是路上的汽車鳴了笛,過路人的手機響了鈴,一個小娃娃開着玩具車放着招搖的童謠由遠及近,居然還有人從身後的面館走出,感慨了一句“吃得真飽啊”。
它們串通一氣,全都躍躍欲試要拆穿謊言。
時弋傻了眼,任由各色噪音經由聽筒傳至池溆耳邊。
“要睡了?”池溆卻好像認可了這個事實,“那就祝你晚安好夢。”
“還有其他事嗎?”這人打了兩次,語音一次,電話一次,為的說晚安?時弋匪夷所思,但是想到他倆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正經事可談。
“不夠?”池溆的曲解能力一流,“那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時弋半晌沒作聲,他絕不是沉浸在經典的電影台詞裡頭,而是他想到池溆電話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自己之前提議的半個朋友。
他不經意偏過頭,見謝詩雨的好奇心已經消退,這才走下台階,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頭。
“夠了,“時弋單槍直入,“那半個朋友,你要不要做?”
“不要。”那頭的池溆拒絕果斷,“半個也好,整個也罷,時弋,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時弋氣不打一處來,不做就不做,誰稀罕呢。
可這人明晃晃闖進自己世界,陌生人不願意,半個朋友不屑,那他想要什麼?時弋想到這裡,開始追悔為什麼沒有讓池溆将“我請求你,給我從陌生人走向...”的話說完。
那個空卻的身份是什麼,時弋已經猜錯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