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啊,請你看見我,請你聽見我。
時弋在黑暗裡堪稱虔誠地祈求,請你大發善心,讓我停止腦袋裡的遊思妄想,在悄然流逝的時間裡撈取一點微不足道的睡眠吧。
可日日與事事,總避不開瑕疵。
逐幀細數漫長、飽嘗意冗失眠況味,台風離境的這個夜晚,也許算不得瑕疵,他不就想清楚以及弄糊塗了很多件事情嘛。
非親非故為什麼會答應做客的邀請,看來那個試着做朋友的提議,池溆必然是考慮得充分,雖然落實起來略顯倉促。
時弋不禁沾沾自喜,起身将嚴實的窗簾拉開小半,讓月光也歡歡喜喜進來湊熱鬧。
可月光雀躍過頭,傾瀉而下,在時弋腳下汪成一小片海,再鼓動電風扇齊心作弄,撲面而來的盡是鹹濕海風。
他便慌張踮起了腳,跳上了床,像是為了躲避汩汩交錯的燙和涼。
時弋如夢初醒,如果剝離救人目的,嘴唇的觸碰,用更準确的詞來描述,得叫做親吻了吧。
還是男生同男生。
他好像真的冒犯過了頭,怪不得池溆之後的表情動作處處都透露異樣。
可道歉顯然也不合适,不就将自己的冒犯意圖展露到赤裸嗎,萬一得不到原諒反而叫人讨厭呢。
時弋立馬打消念頭,此事天知地知,海水、海風還有所有亂七八糟的一切,都可以知道,池溆例外。
他又自然而然想到池溆不會遊泳的事。黎女士早上見他兩手空空回來,T恤上幾處細小水漬在風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卻要在黎女士這裡黯然告敗。
時弋不得已道出下海救人的事。黎女士對時弋的行為不置褒貶,卻也為池溆焦了心,她作出如此評價,這孩子的名字沾了兩重水,居然不會遊泳,簡直太不像話了。
無人能做到無所不曉、無所不通的,果然,完美無缺的人世間是尋不到一個的。
可時弋還是做出一個重要決定,在夜晚吞噬一切又預備歸還一切的三點零七分。
如果時弋能夠知曉,自己圍繞一個名字念了又念、想了又想,對那個名字的主人,産生了比噴嚏性質更為惡劣的副作用,他必然是想浮蝶兒、想糊掉的芝士蛋糕、想體育場上空的那隻飛鳥等任何不相幹的一切,也不要想那兩個字。
池溆已經記不清這是從睡夢裡醒來的第幾回。
他在無所遁藏的日光下,幾乎要說服自己了,隻是一些無意義的觸碰,他不該如此敏感。
可夢一陣醒一陣的現實,暴露了他内心深處的隐秘。時弋對此并未附加别樣意義,反複思量、強加意義的隻是自己。
最讓他感到慌亂的是,如果那些觸碰由着自己的懸想向其他角度傾斜,它們的面目本該寫滿惡心與讨厭,可并沒有。
這個年歲的朋友是如何相處,他的經驗寥寥到幾乎空白。
因為陌生,因而他又再一次被說服。
嗯,親密的朋友間也會允許這些發生的。
池溆的浮想止步于此,否則他就要産生另一個荒唐的、瘋狂的、乃至讓這個夜晚徹底崩塌的念頭。
我總不會是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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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親密這個形容詞,來描述池溆和時弋的關系十分偏頗。
連相熟的人和朋友之間的分界線,他們也是剛剛跨越。
不然怎麼會連如何迎接這件小事,時弋都得想出七八個方案來。
黎女士在廚房砧闆敲得叮叮咚咚,時弋在房間裡也琢磨得哐哐當當響。
在路口的冰冰甜刨冰店去等吧,會不會隆重得過頭呢;要不就在樓下,可來往的鄰居誰見着指定都得問一句,可煩;還是在窗口吧,拍下一輪月的窗口,池溆應該有點印象吧,人走到路口他就能從這裡看見,揮揮手讓池溆看見,等到聲音能夠被捕捉到的時候,再輕快地說聲“你來啦”。
“時弋,趕緊出來!”
時弋聽到召喚,趕忙舍了暢想,呲溜到廚房的時候,見黎女士正對着一鍋排骨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