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已經在車裡等了兩個多小時,現在已經是十二點二十四分,相比偷竊者通常現身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大半個小時。
“他走完一個周期,想必今夜不會來了。”謝詩雨說話的功夫還能将時弋小臂上一隻剛剛下嘴的蚊子拍死,“這夏末的蚊子也這樣毒啊,窗戶關起來又......”
時弋輕咳了聲,然後迅速按住謝詩雨的後腦勺,兩個人将頭埋了下去。
他又來了。
“為什麼來?”男人手掌心拍了拍腦門,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找點樂子啊,還能為了什麼。”
審訊室裡彌漫的濃重的花露水味道讓時弋禁不住打了個噴嚏,而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他自己。
“那個小店剛開業的時候我就去過,正大光明地進的,剛進去那個小胖就鼻子裡冷冒了聲冷哼,頂瞧不起人的樣子。”
男人先是拎着領帶抖了抖,又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和褲腳。他穿了一套西裝,平平整整鮮見褶皺,但是從面料工藝能看出其價格低廉。
“今天為什麼沒有絲襪套頭,隐藏身份?”時弋打量完男人的西裝,又盯着眼睛問道,“為什麼要用錘子砸店裡的機器?”
“給他點顔色瞧瞧,”男人又撫了撫袖子,可那顆金色的紐扣在審訊室的燈光下愈顯黯淡,他低下頭哈了口氣,用手背在上頭擦得用力,可一字一句卻格外雲淡風輕,“外面的世界待着有點無趣了,想來裡頭見識見識。”
“一個人活,有點太沒意思了。”男人又仰起頭,對着白色的牆壁望得虛無,“他店裡的那些東西是好玩,可玩着玩着也沒了意思。”
他的眼睛又突然亮起來,目光從時弋和謝詩雨的臉上快速飄過,“你們用過嗎,剛開始接觸會很好玩的,一定要試試。”
他的目光和言辭太過真摯,絲毫不認為這樣的話在警察面前有多出格。
“這種愛,也可以是一個人掌控的遊戲。”男人又搖搖頭,“不對,那樣快感的太單調了,需要至少一個幻想對象。”
時弋用筆點了點桌面,“根據我們的調查,你上一份職業是樓盤推銷員,為什麼突然辭了工作,退了租的房子,正常日子不過,跑道橋洞那邊去風餐露宿?”
“業績最差,隻混個底薪,你不補充嗎?”男人自嘲地笑笑,“有時候底線的崩塌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我那時候瞧不上同事為了業績的出格行為,守底線遭排擠,誰都看不起我,現在也能淪落到偷竊一根長毛的棒子的程度,5塊錢一根,我在購物軟件上看過。”
“對了,一個橘子多少錢,不到一塊吧。”男人将身體往前湊了湊,“有家水果攤的店主老拿鼻孔看人,我每次經過都會趁他不注意拿個水果,橘子啊,蘋果啊,橙子啊,我今天還拿走一盒榴蓮,他再發現不了就是蠢蛋了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榴蓮我最讨厭,拐個彎我就扔垃圾桶了。”
時弋和謝詩雨對視一眼,皆無聲地歎了口氣。
“你們啊,可千萬别問那種再給一次機會我會怎麼選的愚蠢問題,”男人又擦了擦金色紐扣,“這世界就是一個大染缸,要髒就會髒一片的。”
夏末好啊,涼意十足,不至于讓熬夜熬得如此徹底的兩個人,增添更多身體上的狼狽。
“弋哥,膝蓋借我靠靠呗。”和時弋并排坐在台階上的謝詩雨,提出了一個格外另類的請求。
時弋像機器接受到指令似的,就将一邊膝蓋晃了過去,然後謝詩雨的雙臂和頭都壓了上來。
“還是壓别人的舒服。”謝詩雨喃喃。
時弋隻覺得謝詩雨的身體這樣重,是原本就這樣重,還是被這一場長達兩個小時的詢問而壘了太多的重量。
“你被人問過這個問題嗎?”謝詩雨突然揚起了頭,“你喜歡警察這個職業嗎?”
謝詩雨的動作和問題都太突然,讓時弋的身體不禁往後壓了下。
在這個問題上他可以對謝詩雨展現絕對坦誠,“喜歡。”
“但是太真實了、太刺痛了,有時候想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謝詩雨又将頭埋了下去,“像我現在這隻鴕鳥的樣子嗎?”
車輪碾過路面,而後傳來一聲脆過這個清晨的叫喊,“早上好啊兩位!”
林峪走下車,對謝詩雨的無動于衷似有不滿,腳尖碰了碰謝詩雨的腳尖,而後無聲地向時弋問道:“這才一天就受情傷了?”
“困的。”時弋打了個哈欠後答道。
現在給他一張床,他能夠長睡不複醒。
所有失眠人群都應該嘗試警察這個職業,從此再無失眠煩惱。
而他想到失眠,便想到那個用意念回複過的信息。
他掏出手機,便看到最頂上一條十三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是一張風景照,在離他們所很近的平湖公園。
時弋無情地将林峪拉着坐在謝詩雨的另一邊,然後輕輕拍了拍謝思雨的後腦勺,“世玉換一邊。”
謝詩雨便乖乖地禁锢了林峪的膝蓋。
而林峪不僅對時弋的行為表示批判,還對時弋說出門買早飯表示質疑。
可時弋并不管林峪的“嗯”啊“哼”啊,疲憊頓消,跑着出了所。
他才跑過一條馬路,拐了個彎,就看見了隔着斑馬線、穿着一身運動服的池溆。
哇,我今天運氣也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