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對哪個日子産生期待,如果有人抛來這個問題,那大人時弋肯定以一副自以為冷靜持重的口吻,幽幽道一句“多大的人啦”。
但有些日子足夠重要,是需要被放在心上的,比如生日。可時弋是忘記生日的慣犯,他有什麼辦法呢,穿上警服,陀螺似的圍繞時鐘轉了一圈又一圈,險些都要忘了今昔是何年。
不過好在這人補救措施齊全,說漂亮話和賣可憐雙管齊下,不至于真遭了誰的讨厭。
他無意忘别人的,卻蓄意要忘自己的。因為太殘忍啦,那個日子的存在,時弋早将自己和它的關聯抹去了。
沒有生日是最微不足道的事了。可有人偏偏要說,他的生日分自己一半,生日祝福、生日禮物也分自己一半。
過春天嗎,這個提議好像不錯。時弋曾經點開過一位網友送的生日祝福,既然一半一半,“‘初心如故、熱血奔赴’歸我,‘乘風破浪、星光璀璨’歸你,好不好?”
他得到點頭應允。可這條祝福全然不考慮他們的平均分配難題,“那剩下的這句呢,‘你是我獨一無二的恒星’?”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送給你。
可這個提議其實最壞。就像黎女士的膝蓋在雨天來臨前會疼一樣,她的疼痛是最準确的天氣預報,而時弋呢,也有最準确的時間預報,在父母的祭日和分享的生日的前一天,他的左右眼皮就會無規律跳動,再勾起一夜的輾轉反側。
原先他是可以從苦痛跨越到快樂的,可後來,輾轉裡浸的都是黯然。
他差點都不喜歡春天了。
“弋哥,你沒回答我呢,喜歡哪個日子呀?”謝詩雨駛離馬路,拐進了所裡的停車場。
時弋升起了窗,心突然跳得劇烈,“今天,喜歡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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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的失序原來情有可原。
時弋從下車的那一刻開始,所有打照面的同事,都對他緻以神秘微笑。他掏出手機看了看自己的臉,并不存在被人畫花的情況。
謝詩雨在後頭怕了拍他的肩膀,“你攤上事了。”
果然話音剛落,武秋就朝他走過來,“去休息室一趟。”
時弋懷着忐忑敲響了休息室的門,剛要轉動門把,有人從裡頭給他開了門。
“黎女士?”他再往裡頭看看,更是震驚,“顧叔?師父?”
黎女士和顧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時弋早上在出警的路上接到過黎女士的電話,說下了高鐵吳賀會來接。今天中午是一梅阿姨和吳賀掌廚,吳歲也從外地趕了回來。
從頭至尾沒有提及顧叔會來博甯,更别提直接到所裡來了。
“快進來,”季松明坐在沙發上沖時弋招了招手,“你這幅表情,是怕我在他們面前說你壞話啊。”
“師父,你不會真說了吧。”時弋步子挪得比蝸牛還慢。
“确實說了些你的糗事,”季松明和顧宏對視一眼,“不過光榮事迹也不少啊,你顧叔說你沒辜負身上這身制服。”
時弋聞言倒不好意思起來,這才想起來問:“你們怎麼到這來了啊,也不和我說一聲。”
“都是你顧叔的主意啊,”黎女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過我們本來準備隻在門口看看就行的,結果正好你師父路過,認出了我,就邀請我們進來了。”
“人家季隊帶着我們裡裡外外參觀了一圈,”顧宏說着顧自點了點頭,“到底是省會城市,科技手段比我們那裡先進多了,漲了見識。”
“歡迎交流學習。”季松明又将視線轉向時弋,站起了身,“你們聊吧,回頭也不用急着過來,我在這呢。”
他出了門,可時弋像條尾巴一樣跟了出去。
季松明怎麼會不懂時弋的心思,他止了步子,又笑了笑,“說你穩重多了,大有可為。”
時弋笨拙地比了一個肉麻的心。
他又扒住門框頭鑽了進去,“等我會啊,我去換身衣服。”
他再出來的時候,黎女士和顧宏已經等在了門口。
“警服上身還是人模人樣的吧。”黎女士擡手招了輛出租車,率先坐了進去。
“所以我現在鬼模鬼樣了嗎?”坐在副駕駛的時弋轉過身問道。
“胡說,“顧宏抓住椅背往前湊了湊,“不錯的啊,精神小夥。”
時弋轉頭不語,這四個字哪裡有誇人的意思。
他看向後視鏡,正好和顧宏的目光相遇。
他便悄悄地豎起了右手,做了個稍顯偷工減料的敬禮姿勢,卻意外被黎女士捕捉到,于是挨了下肩膀的錘。
“我就帶一張嘴去,哎呀有點不好意思。”時弋關上車門,叫正午的太陽光一照,陡然良心發現。
“你顧叔買了月餅讓一梅先帶過去了。”黎女士鑽到了樹蔭下頭,“快打電話給小賀,趕緊來接我們。”
“那我心安理得了。”時弋便撥通了電話。
可他還是進了小區旁邊的一家水果店,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水果。
在吳賀出現在門口,并對他手裡的大包小包投以費解眼神的時候,他先主動交代:“我有點想吃,好像太久沒有補充維生素了。”說完将剝了皮的葡萄遞到了吳賀嘴邊。
甜嗎,他差點就要問出口了,幸而舌尖及時泛起巧克力的甜,像是提醒,這是隻屬于他和池溆的隐秘滋味。
可吳賀皺了臉,間接表達了葡萄的滋味。
時弋索性将葡萄的袋子挂在了吳賀的手上,“慢慢嘗。”
他在進入電梯廳之前,攔住了黎女士的腳步,對吳賀說道:“你們先上去,我和黎女士說句話啊。”
吳賀點點頭,在上電梯之前,又往外面看了一眼。
“什麼大事啊,”黎女士的皮鞋跟在地面敲了敲,突然往時弋靠近了些,“怎麼,你上蹿下跳的時候,碰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