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勢必不會受到冷落,從時弋肺腑湧出的字句自然也是同樣。
因為它們半點不要矜持,吆啊喚啊,時時渴求着池溆的念與想。
池溆是最心軟的人,怎麼可能不依了它們的願望。
他裹了裹外套,全然不顧在外行事準則,倒着走了兩步又停下,等着酒店的旋轉門将時弋遞送到他面前。
“時弋,這大風是你喊來的嗎?”
時弋卻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特地從邊上繞了過去,步子踩得飛快,簡直像是在逃命。
可池溆這樣不依不撓,他跑着追了過去,“走那麼快幹嘛,我有疑問呢,這大風是你喊來的嗎?”
時弋一副你瘋啦的表情,“我哪裡有這麼神通廣大。”
“我以為你對自己剛才的話也不是全然确信,摻雜了沖動的成分,所以要拜托大風來進行印證。”
時弋便停下步子,他将池溆鴨舌帽下的黑框平光眼鏡取了下來,迎着路燈細細看了一圈,因為他懷疑是這副眼鏡将人封印成了小學生水平的理解能力。
眼鏡在風裡哭喊着無辜,所以又被時弋重新架回池溆的鼻梁。
“你看見網上怎麼說我的了?”池溆隔着鏡片快速地眨着眼,像是有風沙頑固穿透。
這位哥真能忍啊,時弋腹诽,先前隻剝蝦不語,害得他塞得肚圓不敢言,他無計可施,便心血來潮地提議出門看電影。
誰知道這位哥叫大風一裹,魚入水似的活過來。
“好的壞的都看了,通過别人的嘴巴來認識一個人,很沒意思的,”時弋邁開步子,“有個網友說,你頂着這張臉,做什麼都可以原諒,嗯,深以為然。”
“原來你和我一樣膚淺啊。”池溆竟心甘情願地跟在後頭,因為并肩會抹去可能,踩着影子的可能。
“如果你成了醜八怪,那我絕對不要喜歡你了。”時弋說着轉過了頭,将池溆的幼稚行徑抓個正好,“可你現在的皮囊和靈魂,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好看。”
“縱然有瑕疵嗎?”池溆還踩着不放。
“你不知道情人的眼睛......”時弋将剩下的話咽下,又把池溆拉到了一個立地廣告牌的後面,“我剛剛看到了你認識的人,算是很親的人,不确定你想不想見。”
“三個人?”池溆問道。
時弋點了點頭,“是三個。”
池溆看了眼手表,“電影要開場了。”
在池溆同時弋前往電影院的這條路上,本該有一個人跟随的。
沈可怎麼可能看不見池溆,那張臉她一眼就認得出的,要歸功于她将那張池溆捧着獎杯的照片看到要看倦了的地步。
就追上去探個究竟吧,到底是誰讓池溆再一次心甘情願交出了自己的時間,在風口浪尖。
反正已經被讨厭了,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麼差别呢。
可是當她看見父母手挽手讨論剛才哪道菜算是敗筆,她就瞬間被失落擊垮,将目光匆匆收回。
似乎那個待分配的隊列裡,任何人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而他們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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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進電影院之前,時弋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浪費一張電影票。
他覺得讓清醒逃離的罪魁禍首,是由一條評論牽扯出的無數千奇百怪與啼笑皆非。
他承認,那條評論是他發的,大意就是衆口铄金,别聽風就是雨。在被蝦、被大風分去心神的這幾十分鐘裡,已經有幾百條評論連綴下去。
什麼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蛋、角色顯露人心,什麼私下肯定什麼亂來什麼,看得時弋太陽穴一陣陣發緊,他隻恨不能順着網線爬到人面前,揪着領子問你哪位,誰準你在網絡胡言論語。
幸而晚場的人不多,能夠讓坐在角落沙發候場的時弋,盡情潑灑着他的憤怒。
池溆隻不經意瞥了一眼,就猜到時弋怒不可遏的原因。這人真是心口不一啊,嘴上說着沒所謂不在意,實則呢,讓人三言兩語就點着了。
他碰了碰時弋的肩膀,“看看我呢。”說着往爆米花的方向努了努嘴。
時弋恨恨關掉屏幕,爆米花和可樂捧回來的時候,氣似乎還是沒消,因為掀掉蓋子、将可樂裡的冰塊咬得咔嚓響就是證明。
“你别這樣看我,”時弋不服氣地又咬了一塊,說話含糊,“我沒有應對它的天分,就像浪來了,我總得一點一點撲騰,才能适應它的洶湧和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