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電話不知疲倦,頗有時弋上次夜半騷擾之風範。
時弋極有眼力見地從座椅起身,坐在了落地窗旁的椅子上,和池溆面對面。
這個電話最終還是得赦,“照片我看見了,小車禍死不了的......我怎麼沒有吃飯的心情了......是救護車的聲音嗎......”
“手臂斷了?”這個電話就終止在此處。
時弋和池溆齊齊望向倪柯柯,果然等來“有事得走”,而倪柯柯推門而出的時候,差點和開始上菜的服務員撞上。
三十分鐘之後,“一共十二道,還剩六道。”服務員面露難色,“已經付過賬了,是沒法退掉的。”
時弋“哦”了聲,腹诽你們家的菜真的慢得要命,他甚至懷疑菜上齊全,得吃到半夜。
“剩下的幾道菜直接打包吧,我回頭送到倪老闆的小區那,物業應該可以暫放。”時弋咬着筷頭看向池溆,他實在沒有吃到地老天荒的心情。
“打包的主意可以,但是我猜他不一定有時間回家。”池溆端着小小的湯碗,呷了口,“你今晚都不怎麼說話。”他看着時弋有點疲憊的面孔,好像吃飯是個多麼耗人心神的活動。
“不知道說什麼,感覺該說的話在廣永的夜裡已經說盡了,”時弋說着看向窗外,“安安靜靜吃飯不也很好麼。”
“如果非要談論點什麼的話,”他猶豫了會,“肖叢青這次的事情,會對她之後的職業生涯産生很大影響嗎?現在輿論環境似乎對受害者也沒那麼友好。”
面對時弋略顯擔憂的目光,池溆故意繃着臉,“應該不會容易,尤其是還會遇到我這種不太友善的同事。”
“啊?”時弋拖着凳子往池溆這裡靠了靠,“你們工作室要簽她麼,真的假的?”
“未公開的第一手情報都讓你聽去了,你可千萬要保密。”
時弋點頭如搗蒜,語調怪裡怪氣,“池溆你人不錯喔。”
“我不接受這句評價啊,我不是來當救世主的,我指望她能給我掙錢的。”
池溆大大方方展示自己一肚子壞水兒之後,他的電話也響了。
備注是黎敏。
時弋立馬抿緊了嘴巴,好像隻是微不足道的呼吸,都能讓電話那頭的黎女士辨認出來似的。
池溆好死不死地點開了揚聲器。
“你給我寄來的香氛太好聞了,你真貼心啊,還給我寫了使用說明。昨晚我睡覺之前噴了點在枕頭上,一夜都睡得很好。”
“我在尼泊買的,背了一路呢,您喜歡就好。”
時弋簡直想翻白眼繼而堵住耳朵。
“這個香氛應該也有其他款吧,會不會有緩解偏頭痛的呢,時弋那天無意間跟我說有時候會偏頭痛,讓他去醫院看下又說沒必要。”黎女士沉吟了會,“沒有也不要緊,我覺得這個用着就很好,促進睡眠,網上應該可以代購到的吧。”
池溆看着時弋在備忘錄裡打出來的幾個字,照着念了出來,“偏頭痛主要還是缺乏睡眠,飲食不規律,”可他隻念了半截,無視剩下的一句“不用太擔心”,肆意篡改,“我會督促他好好睡覺、好好吃飯的,有時間拉他去醫院一趟。”
時弋無語扶額,隻希望這個電話結束得越快越好。
“你過年放假嗎,要不要到從島來玩,我給你做好吃的。昨天商場裡一個家居店打折,我買了兩套特别舒服的床品,你來我給你換上最新的。”
“你們年輕人現在是不是都喜歡什麼多巴胺配色,時弋那孩子真矯情,嫌灰色黑色太悶,我就買了售貨員介紹的多巴胺配色,每套多花了我一百塊。”
池溆嘴裡應着,看時弋正盯着黑了屏的手機出神。他下意識就伸手摸了時弋的頭,可時弋如此反常,竟然沒躲開。
“可時弋過年通常要值班的,一般都是假期前後調休回來,你一個人覺得無聊,可以和他約了一起回來,年不年的無所謂,就是個節日概念嘛。”
池溆想他也許知道黎女士的未盡之語,和愛的人在一起,才叫過年。他用大拇指揉了揉時弋的太陽穴,“我月底要進組,不過應該能抽出點時間來的,到時候我再給您打電話。”
電話挂斷很久,時弋才悶悶出聲,“她的名字很好聽。”
“嗯,”池溆的手仍在按着,“有考慮過把黎女士接過來嗎?”
“我問過,她說不想來,說每天看着我糟心。”時弋頓了頓,“應該是因為生活的不規律、職業的風險性而糟心吧,她說眼不見心不煩。”
“等等,我說你這人怎麼得寸進尺。”時弋說着就要推開池溆落在自己眉側的手。
池溆“啧”了聲,“真糟糕,時弋你皮膚沒以前好了。”
“啊,真假?”時弋情急之下隻能借助手機屏幕的反光,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無所謂,所草位置不保就不保吧,現在活着第一。
可顯然有人對他這張臉過分在意,他先是被觸碰了睫毛,“我得仔細看看,你以前睫毛很翹的,現在都耷拉下去了,”他的眼皮甚至都被扒開瞧了瞧,“這紅血絲,你又沒睡好覺?”他的眉心又被按了按,“别皺眉頭,”随後他的嘴唇也不能幸免,“你平時記得喝水嗎?”
時弋索性往後拖了椅子,讓池溆的手指撲空、評價無門,“看見我下巴這顆痘了嗎,還得怪你呢,你給我剝了那麼多蝦,回酒店這痘就冒了。”
“再說了,你在外頭日曬雨淋的,比我好到哪裡去嗎?”他說着就站起身,嘀咕着“這菜等得簡直要人命”。
“可在日曬雨淋裡,我的心情出奇的好,”池溆覺得還是要讓時弋知道,“很多快樂的瞬間,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時弋在就更好了。”
他并不打算留出時間讓時弋充分反應,“時弋,你喜歡在什麼時候聽秘密?”
“我不喜歡聽秘密,”時弋一針見血,“因為藏着很辛苦。”
“可我聽過你的,辛苦地藏了很久,藏到現在。”
“那你就自認運氣壞吧,誰讓你遇見我這個自私鬼。”時弋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好心腸作怪,“不過我可以給你建議,如果你非得說給誰才算釋然,我看這雪勢半夜肯定會有積雪,到時候去小區樓下,費費心堆個雪人出來,說給它聽好不好。明天太陽出來它就會融化,會為你将秘密保守到海枯石爛的。”
“不要,”池溆搖搖頭,“時弋,這個秘密就是為你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