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比了個剪刀手,很稀有的手勢。
而此刻稀有等同于古怪,在時弋眼裡,大有粉飾太平之嫌。
今晚見面嗎,池溆在信息裡問。可時弋是最掃興的人,他說自己離魂飛魄散隻有一線之遙,需要一個完整的睡眠,才能滿血複活。
至于在何處貫徹,池溆想追問來着,雖然背負纏人的壞名聲也少不了幾塊肉,但萬一讓時弋動搖,再讓難得的睡眠破碎不堪,那就糟糕了。在時弋的健康面前,其他所有不值一提。
活到一萬歲會見證天荒地老嗎,他還沒見過,很想同時弋一起看看。
他本不想将厲薔拖拽進這場滂沱無邊的大雨裡,但是厲薔深感最近的幺蛾子橫生,再三聲明,大事小事,最好都讓她知道。
而且這事就算他不主動說,網友也早咆哮到她耳邊了,時弋下頭就是厲薔的未接電話。
厲薔人在嘉上,電話裡傳達了兩點,上網報個平安,以及安排了公司其他同事過去處理追尾。
還有,這陣子風口浪尖,别上杆子抛頭露面。
這句他沒聽進去,倆同事上了救護車,他總不能回家洗上熱水澡再睡大覺吧。
至于那個後車司機,人被堵在安全氣囊和座椅中間,他們的目光曾經隔着玻璃和雨簾短暫交彙過。可太模糊了,池溆分辨不出情緒。
冬季呼吸道疾病此起彼伏,池溆帶着口罩出現在醫院,實在算不上什麼異類。可他其實沒待多久,就被栗子勸着盡早離場。
“溆哥你回去吧,你在這我提心吊膽的,”栗子靠在了椅背,又揉了揉鼻子,血其實早止住了,“幸虧我這鼻子原裝的,不然今天鐵定撞歪了。”她又提到天漏了似的大雨、醫院永遠人滿為患、剛才做檢查的小哥講話很溫柔,她那麼努力,想讓池溆将目睹她哭得稀裡嘩啦的記憶,擠壓到不被察覺的位置。
池溆也不是那樣讨人嫌的,非要揭别人以為的醜,“你還有碎碎念的精力,想來還算生龍活虎,馬叔說他愛人等會到,你呢,有朋友過來嗎?”
栗子一副瞧不起誰呢的樣子,“我朋友一抓一大把喔,有個朋友說她等會就到。”她想起什麼似的,“後車那個司機估計傷得不輕,這下雨天的,哎,有什麼辦法,我隻恨他一樣,我的鼻血是隻為帥哥流的,而不是這樣白白流的!”
她的手機裡跳出一條信息,查看過後,“老闆您真的請回吧,我朋友都到門口了,正往這來。萬一我查出個好歹,住上院了,别怪我消極怠工,以及,”她的語調陡然賊兮兮,“您不用來看我,快遞點大補品就行,千年人參就不賴。”
“許栗,”池溆難得叫了栗子的本名,“你這是病人說夢呢。”他看了眼手表,才九點不到,可他逗留在這裡,确實意義不大。有幾項檢查結果需要點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結果。
說起來栗子本來想偷工減料,零星的運動神經全沒派上用場,還妄圖逃脫全身檢查,可池溆知道有些傷害需要一定時間才會顯現,此刻不痛,不代表明天不痛。
他剛想叮囑點什麼,栗子突兀地收回目光,偏向一邊。
“說。”池溆極度擅長省略。
“報告老闆,一點點感歎老房子着火。”栗子真是膽大包天,反正自己傷員一個,池溆能拿她怎麼樣呢。
池溆低下頭,将堆疊的羊絨衫領子理順,有些印子已經很淺了。
栗子闡述的是不争的事實,他也不能說什麼,隻揶揄了句“地上誰掉了一塊錢也能讓你瞧見”,話音剛落,一個身影旋風般出現,将栗子一把熊抱住。
這樣的擁抱很溫暖,池溆又找錯重點。
這人撒得也很快,大概是池溆的存在有點讓人自在不起來。
“您好,我是栗子的朋友。”
池溆對您這個尊稱已經不陌生了,起初聽着會産生自己是什麼頗有建樹的老戲骨的錯覺。還有這怯生生的語調,這個他要反思,隻怪他的眼睛很冷,會讓初識者識相止步。
“那栗子就交給你了。”池溆努力将唇邊的笑意蔓延到眼角來,他起身沒走兩步,就聽見什麼活着真好哇之類的感慨。
“我剛才來的路上看見一起車禍,車撞上護欄翻車起火,吓死,有個人膽子也太大了,從車流裡穿過去,用手肘擊碎窗戶,将司機從車子裡救了出來。”
“我靠什麼超級英雄,”栗子好奇得不得了,“人呢,都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