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話一出口,趙瑗與楊沂中一下子就呆住了。
雖然這個結論大家心中都隐隐猜到了,但趙玖這樣明确的答複,每個人心頭都好似沉甸甸壓了塊巨石。
“……烈士?嶽家軍……背嵬軍……”趙瑗口中呢喃,每一個字眼都如重錘擊心,讓他無法置信。
“是的。”趙玖臉色沉重。一旁的楊沂中則保持着沉默,他的眼中同樣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心中亦不禁對郭信芳刮目相看,他暗道難怪官家對郭小娘子如此器重,原來她竟然有這樣的背景真是讓人意料不到。
前世的趙瑗對于嶽家軍的感受,則源自于金軍的那句“撼山易,撼嶽家軍難”的感慨。中興四将當中,嶽飛是最優秀的将領;而背嵬軍,則是嶽家軍的絕對精銳。這支軍隊戰無不勝,極富盛名。背嵬軍的戰術齊全,打仗的時候出神入化,懂得變通,敵人聽到背嵬軍的名号都聞風喪膽。當時韓世忠和嶽飛都組建了背嵬軍,但從戰績來看,嶽飛的背嵬軍顯然更勝一籌。
而嶽飛背嵬軍的選拔極為嚴苛,與魚龍混雜的禁軍不同,背嵬軍秉持甯缺毋濫的原則,全部都是從嶽家軍優勝劣汰、精中取銳之選,入軍後還要經過十分殘酷的訓練。而且嶽飛帶出來的背嵬軍軍紀嚴明,他不允許背嵬軍在平時訓練的時候有絲毫的懈怠。有一次,嶽雲在訓練中駕駛戰馬跌倒,都險些被嶽飛推出斬首,由于訓練嚴格、軍紀嚴明,作為嶽家軍的特種部隊,背嵬軍幾乎是無堅不摧。
然而随着嶽飛本人被“莫須有”的罪名陷害身死,背嵬軍也就被趙構和秦桧這對一心求和的昏君奸臣拆分成了十幾支互不隸屬的軍隊,從此背嵬軍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裡。至紹興三十二年十二月,背嵬軍号罷。就這樣,這支用鮮血保家衛國,從未嘗敗績的軍隊,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
所以背嵬軍在趙瑗心中,就如同一個不滅的神話,是他們這些宋朝子民心中的驕傲和信仰。如今,當他得知自己心愛的發妻,竟然在父親來時的那個地方中,曾是那支如背嵬軍那般傳奇軍隊中的一員,他心中的震撼和激動難以言表。
趙瑗的眼中閃爍着淚光,他無法想象,自己心愛的妻子,那善良溫婉的人兒,竟然有着如此英勇無畏的一面,同時亦成為了一位如此備受尊敬的存在。這一刻,他對郭信芳的感情更加深沉與堅定。
他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試圖從趙玖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那麼,她究竟是如何……”趙瑗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我也不清楚詳情。”趙玖搖了搖頭,“隻知道她最終犧牲了。”
“是在戰争中嗎?”趙瑗急切地問。
“不,那時候戰争早已經結束了。”趙玖緩緩搖頭,“我想,她應該是在一次軍事行動中不幸犧牲的。”
他長歎一聲,仿佛要将心中的沉重都釋放出來:“現在我才真正理解,為何說軍人從來就沒有和平時期。從來沒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聽聞此言,趙瑗的鼻尖瞬間泛起一陣酸楚,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他硬是咬牙忍住,不讓它們滑落。
前世趙瑗的處境可謂說是孤立無援,雖然人盡皆知,養母張姐姐去世,他與趙璩被吳娘娘一同撫養,一視同仁。但在紹興十二年,張姐姐去世後的第二天,他便出外第,六日即封普安郡王,自有府第,吳皇後并養二子之說,自然是無稽之談。自然而然的,聖人待他不過面子情,在紹興三十年塵埃落定之前,她一直在為自己的養子趙璩争取,意圖取代他在人渣養父趙構心中的地位。
後來随着年歲的增長,他開始關注起時局的變化,有時也不免發表一些看法,由此逐漸卷入政治漩渦中,尤其是同秦桧的關系十分緊張,又多了一個敵人。趙構注意到了這種情況,自然樂見趙瑗成為他與秦桧抗衡的棋子,使得趙瑗的日子更加艱難。
再加上養母去世,嫡母立場不明,養父态度暧昧,彼時秦桧獨相,嶽飛被害,趙鼎被貶,外廷中也無人能為他發聲。以至于他不但要時刻小心自身安危,還得防着其他人對自己的妻兒下手。
前世他與芳兒早早成婚,身邊卻無長輩庇護。養父和嫡母且不說,他的親生父母遠在秀州有心無力,芳兒那邊郭家也幫不上忙隻能幹着急。因此那些年,他們兩人相依為命,相互扶持,才勉強度過了那段最為艱難的時光。也正因為這樣的經曆,他與發妻感情深厚,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待妻子非比尋常。
然而……
趙瑗緊閉雙眼,心中充滿了悔恨。
他那時真的太年輕,太天真,也太愚蠢了。他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一般,太不謹慎了,在滿是血雨腥風的臨安城中橫沖直撞,不知收斂,好幾次都險些丢了性命。
更糟糕的是,他還将危險帶回了家中,連累了妻子兒女。
而在那些歲月裡,芳兒總是默默地為他撐起一片天空,她承受着生活的重壓,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她從來都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給予他無盡的支持與溫暖。
想過這些,再加上父親方才感慨的“從來沒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趙瑗心中充滿了對郭信芳的思念和愧疚,他心疼愛妻當年的負累,也氣怨自己從前的沖動莽撞。他希望能為妻子做些什麼,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
此刻的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來到她的面前,然後,緊緊地抱住她。
“爹爹,懇請您下旨決斷。”趙瑗突然擡頭起身,眼中閃爍着決然的光芒,向趙玖拱手,“臣懇請陛下效法昔年宣仁皇後鞠于宮中之事,将郭氏賜予我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