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疏解過後,又是一片空無。
因為她的腳下,除了盜匪,還有流民,遍地死去的流民,和一些普通百姓。
這一刻她的感應總能到了很遠的地方。
仿佛看到了遙遠的山林之中,等候豐盛祭品的山魅鬼怪,看見樹影孤墳間,百年的枯木碧火搖曳,成群的老鸮于碧火中如鬼魅鳴笑,也仿佛聽到了圍繞在她身邊,死去之人不甘難消的泣血怨恨。
但若真有死于她手下的鬼在她面前,她大概也隻會看着豺狼屍鴉将其屍身啃食,不會有絲毫所動。
如同他們不會對刀下的苦苦哀求之人産生絲毫的憐憫。
活着是很難的,尤其是在天下大亂之時。
人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隻能看到寒暑更替日月運行,食五谷雜糧,大多數在太平時一生辛勞,在亂世裡流離輾轉,饑辘中慢慢消磨……
但即便如此,人仍然是想活着的。
她甚至知道,許多盜匪在做盜匪之前也大多是流民,不過也是尋一條活路,才走上了殺其他人的路。
但又怎樣呢……
花黎微微的動了動,摘了面具,緩緩地透了一口氣,數息後,才轉身,走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婦人,這唯一的活口身前。
然後看着那形同走屍的婦人,用自己的本聲問:“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留下一點銀子,給你找一條出路。”
婦人沒有說話。
隻是目光空洞的望着花黎身後猩紅如血的夕陽,鬓發淩亂的側臉上也灑滿了紅色的餘晖,所有的屍體上也灑滿了這樣的餘晖,流出來的血如丹砂,浸透白色的雪和雪下腥黃的土地。
婦人看着那漫天彩霞看了很久,直到紅紅的圓日從山頭落下,白茫茫的大地上隻剩下一層金輝,才沙啞開口:“真美呀……”
到此時,婦人才終于将視線落在這滿地的橫屍上,茫茫然的視線遊蕩了一圈,才猛地一頓,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幾米以外一個被活活淩.虐.緻死的幼女身邊,蹲下……
伸出雙手,僵硬地捧起她的臉,顫抖着合起她的衣服,遮住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牽起她早已冰冷的手,最後将其死死地抱住,将頭埋在其中,以一種憋着的聲音嗚鳴……
最後,不知過了多久,婦人流着眼淚空洞者眼眶向她擡頭,癡傻般的笑了笑,才回答道:“求姑娘殺了我吧,阿香……若沒有我這當阿娘的在地下陪着,定會哭鬧的。”
花黎聽着婦人癡笑的聲音,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想回答好,卻說不出那個字來。”
“所以,由你自己決定吧……”
她說:“如果願意活,就到城中西處,青石巷走到底,那裡是我的住處,鑰匙在門下,你可以在那裡住下。”
狂風驟起,樹上僅剩的一些樹葉伴随着雪花刮落,花黎放下了一把匕首和一袋銀子,轉過了身。
行走不過數十步,便隻聽到婦人拿起匕首,噗嗤一聲,刺進了胸膛。
鮮血濺在了剛剛落下的,蓋住了那些猙獰可恐的屍身,為其鋪了一層的白茫茫的雪上。
又變得鮮紅無比,浸下去的血,轉眼又被凍住,又覆上一層薄薄的雪花,使其看上去晶瑩剔透就像一顆顆藏在雪下的,小小的紅寶石群。
花黎停在一棵被雪壓得彎彎的小樹前,于再次而起的大雪中微微偏頭側耳。
在這一刻,她忽然由衷的覺得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中更好,與動物野獸接觸,也比跟人接觸更舒服。但人生于世間,活于世間,走于世間,便終究要與人打交道。
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即便沒有系統在,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待于山林之中。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她無法停下,也幫不了任何人。
大雪飄飄灑灑,寒風凜冽中,花黎沉默片刻,踏枝逆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