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氣，擡腿就往回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身邊還有個林小草。

她心中充滿了對殷越離的憤懑，林小草是殷越離那一邊的，要管也應該姓殷的自己管。她何必多事？

而且，她和林小草素昧平生，林小草是給了她一碗粥，可那又如何？

算起來，她并不欠林小草什麼。若不是她及時發現林小草的失魂症，并竭力安撫之，林小草早就失心瘋了。她雲時安才是最無辜最倒黴的那一個。

背後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氣沖沖地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瞥去。

火折子就在她手中，火光映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因為怒火，眼裡光芒大熾。而林小草乖乖地站在黑暗中，一聲不吭地看着她，清秀溫婉。見她回過頭來，她怯生生地叫了一聲“仙女姐姐。”

聽着甜甜的。雲時安想起了在午後的棗樹下，捧着粥，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後的小姑娘。當時，林小草還沒有犯失魂症。

她咬咬嘴唇，無言地走回去。将唯一的火折子塞到小草手中，撫着小草的肩頭，看着她，細細地說：“阿草，仙女姐姐有些東西需要回去取，不能陪你去找阿兄了。你乖乖的聽話，拿着火折子自己往前走，不要回頭。等走到盡頭，有人在等着你，屆時你跟他走，就會安全了。好嗎？”

小草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忽然開口問道：“阿草聽仙女姐姐的就能見到阿兄對不對？”

從小草的眼瞳裡能看見她自己。雲時安有那麼一刻失神，她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在甬道裡回響。

“對。”

她騙了小草，可她不是故意的。她要回去林家的院子裡找包袱，帶着小草太危險，她這樣做是沒辦法。而且，是李昭雲騙她在先，不光騙她，還刻意說她就是柳玉娘，将危險引到她身上。比起他所做的，她對小草做的，可謂是不值一提。

至少小草不會有危險，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阿草，你快去吧。姐姐在這裡看着你。”她勉強勾勾唇角，漾出一個微笑。

林小草聽話的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看她，那眼神，就好像舊時同她一起在海中嬉戲的小海魚。

雲時安硬起心腸離開，沒有再回頭。

光線越來越暗，林小草手裡的火折子終是照不了她眼前的路。到最後，甬道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隻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時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絆一下，也沒有停下。

她知道，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那個入口處。方才下來時，她已經把出口重新封上了，從外面看不出暗道的所在。如果她運氣好，也許殷越離和那些蒙面人已經都走了，那樣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找她的包袱。

然後，趁現在陷得還不深走還來得及，她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遠離那些人。

甬道裡不僅黑，還很安靜，隻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聲。不知為什麼，越接近出口，她的心越堵得慌。

小草是否已經走出暗道，被李昭雲的人接走了？這樣最好，無論如何，林小草終于安全了。

她在黑暗裡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摸索，眼前卻浮現出一些之前的畫面。她想起自己一個人背着包袱在船艙裡東倒西歪，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被船主發現後，将她扔下海裡去；她想起昨夜在城門外無依無靠，隻能在凄風冷雨中避入全是毒蛇猛獸的密林。

還有柳玉娘，那個在黑暗中含恨死在她面前的柳玉娘，死前還念念不忘有個妹妹。。。

“其實，我有個妹妹，若她還活着，年歲應該同你差不多，她也跟你一般好心，可惜，她的好心腸卻害死了她……自己……”

“小姑娘，你記住。如我們這般……身世飄零的女子，斷不可心懷……仁慈，哪怕是對自己，也要狠一點，這樣……才能活下去……報仇……”

……

她走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好不容易走回最初的入口處。她毫不遲疑地一步踏上台階，踮着腳尖，伸手去頂上方的出口。随着她的動作，光線從出口的縫隙傾瀉而下，好像在漆黑的夜裡突然見到一絲星光，她覺得自己又恢複了氣力。

出口就在眼前，但那一瞬間，柳玉娘的臉一晃而過。那張臉沒有生氣，凝固着到死都不甘心的遺恨。

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壓得她好難受。今夜過去，待明日熹微初現，小草永遠都等不到她的阿兄，永遠無法跟林阿伯團聚。

林小草會發現仙女姐姐是騙她的。

她在原地愣怔片刻，突然跳下台階，斷然轉身。她給了小草一點希望，她不能掐掉小草眼中唯一的光。

她隻有一個念頭：雲時安絕不做柳玉娘。而林小草，也絕不會成為第二個死去的小妹。

她一路上提心吊膽，摔了三個跟頭。跑回去時，林小草還在原地站着，手裡舉着火折子，眼裡都是懼怕，明顯是哭過了，眼角和面頰都是濕的。

見到她回來的一瞬，小草明顯松了口氣。她強忍着害怕，勇敢地笑了笑：“仙女姐姐，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小草沒走。小草要等着仙女姐姐一起走，阿兄知道了也不會怪我的。”

雲時安緊緊地抱過小草，聲音像是浸過了海水：“阿草别怕，我回來了。”那碗粥很熱，她的眼淚也很熱，她做不到把林小草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