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電梯門朝兩側開，能直接看到右側設有寬敞的休閑娛樂區域，午休時間一過，裡面的人逐漸多起來，也變得熱鬧。幾個護士也加入其中，與病患融成一片。

宋南竹掃視一圈，收回時眼神仍是失望的。她本不該有期待，從母親搬進療養院就明白，以後想見面就難了。

“小南竹。”一道女聲叫住她。

胖胖的女人年紀比其他護士都要大些，笑起來很親切。她是胡醫生特地找來照顧母親的，時間一久，也就跟着母親叫她小南竹。

不過現如今，母親的記憶裡衰退，上一次見，已經記不起要喚宋南竹什麼了。

“玲姐。”

宋南竹眼睛亮了亮，終于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很淡，但也足夠稀奇。宋桀不免多看了兩眼。

“你們上午就來了吧，我家裡有點事，請了半天假，來的時候隻看到你父親，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宋南竹道：“他還在裡面？”

“嗯，宋先生一直跟胡醫生聊着呢。”玲姐又溫柔地安慰道：“你媽媽的情況還算穩定，不用擔心。隻是，這段時間不能見面，等她好一些了，我聯系你啊。”

玲姐再怎麼聯系也沒有用，沒有宋平義的應允，她不可能随意看望。宋南竹還是點了點頭。

玲姐慢慢領她往VIP休息室走，道：“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帶朋友來。”

宋南竹沒想到宋桀還跟着，偏頭看了一眼。

“不是。”她淡聲道。

“哦？他看起來年紀小些，就以為不是同學。”玲姐一臉慈愛，似乎是感到寬慰，“以前你媽媽總擔心你不願意在學校交朋友，一直一個人，怕你孤單。我想，她現在應該不用擔心了。”

宋南竹繼續否認的話還是沒說出口，隻是彎了彎嘴角，算作回答。

休息室設在T字形走廊的交口處，隔壁不遠處就是胡醫生的會診室。門依舊緊閉着，謝宇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還不知多久結束，便把電腦放在腿上辦公。

宋南竹先一步推開休息室的玻璃門，手臂被玲姐拍了拍。

“小南竹，你看。”

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左邊走廊的中部是露天的，大多人都趁着這個點溫度正好，下樓曬太陽，所以走廊上人很少。

宋南竹一眼就看到了露天走廊上，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即使隔得很遠，看不清臉，但她還是能認出那是媽媽，瞳孔驟縮，不受控制地往前跨了一步。

玲姐拉住她，搖搖頭輕聲道：“不可以，就這樣遠遠看就好，我們悄悄的，好嗎？”

宋南竹的目光始終落在媽媽身上，遲緩地“嗯”了聲。

楊冰蘭腿上蓋着毛毯，陽光剛好落在上面。應該是說了什麼，身後的護士将她往前推，直至整個人被陽光包圍。她仰起頭，閉眼假寐。

看起來安靜諧和，清閑自在。與在家裡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一開始，宋桀隻知道是要來療養院，卻不知道見誰。在會診室，他第一次見宋南竹有那麼大的反應，才知道了那位孱瘦的女人是宋南竹的母親。

他遠遠的看着那個女人，隻有輪廓，看不清長相。然後，他又看向宋南竹，她眼眶泛着紅，表情比剛才更加落寞，半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宋南竹很少笑，闆着臉沒什麼表情，像是不高興。但她生氣的時候會輕輕頂起眉頭，淺瞳會瞪着人，嘴唇往裡抿起一點，看起來有點兇。

就像剛剛在樓下叫他的名字一樣。

冷漠的，生氣的，捉弄的模樣宋桀都見過了，唯獨宋南竹此刻難過的樣子讓他感到茫然無措。他無法産生類似的體悟，覺得隻要還能見面就足夠幸運了，至少親人還活着。

突然，他身子微微一怔。

宋南竹猛然回神，側身面向他，下意識跨了一步站到離自己最近的宋桀的身後，幾乎是藏。宋桀再次擡眼看向那個女人，她被護士推着，面朝着他們靠近，到中途又轉彎回到了房間。

直至走廊恢複一片寂靜，那裡看不見一個人影，玲姐輕聲道：“走吧，進去休息一下。”

接近午時，宋平義終于從會診室出來，經過休息室時，隻是側目往裡看了一眼，又快步離開。謝宇說宋平義公司有急事需要處理，讓兩人自己回家，已經給他們叫了一輛車，在路上，需要花費點時間。

謝宇跟了宋平義十幾年，辦事很靠譜，兩人剛走出療養院的大門，車已經等在路邊。上車後，宋南竹靠着椅背睡着了，回程的路上沒有堵車，還沒來得及進入夢鄉就被宋桀拍醒，到家門口了。

即将步入高三，睡覺時間會越來越少，宋南竹隻好抓緊僅剩的一個完整周末多補補覺，睡眠對她來說比吃飯還重要，這是可以短暫的完全忘記很多不想回憶的事的最優選項。

宋桀在玄關處剛換好鞋，聽見二樓傳來不太清晰的關門聲。他撿起随手扔在地上的女士小皮包，将歪七扭八的鞋子擺正，不确定宋南竹下次會不會穿，便沒有放進鞋櫃，挪到了邊上。

他輕手輕腳地上樓，關門也盡量發出最小的聲音。這裡的房間是否隔音還沒有了解清楚，即便是進了房間，也不敢亂走動。

宋桀坐在書桌邊，從衣兜裡摸出一個拳頭大的軟面包。是在休息室裡，那個溫柔的阿姨給的。

在孤兒院裡，一日三餐都準時準點，雖然簡陋單一，至少不會太餓。所以宋桀從小就養成了不挑嘴，按時吃飯的習慣。一旦過了飯點還未進食，盡管食量不大，胃的脆弱也會一遍遍提醒他放大他的饑餓感，影響做題的思路。

在被宋叔叔帶回這裡之前，他第一次做了全面體檢，一切都很健康，沒有明顯的病症，隻是有點缺乏營養，宋叔叔明顯松了口氣。

不論怎樣，宋桀都要保持健康的身體，才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任務。這裡的同學都很厲害，他不能落後太多，讓宋叔叔失望。他不想被趕出宋家。

囫囵将軟面包塞進嘴裡，咽下後猛灌了好大一杯水，饑餓感被沖散，甚至感覺有點撐。宋桀摸出試卷，很快進入了學習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