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日光從山峰後映射過來,河面的水霧蒙蒙騰起,綠葉粉荷被水流沖得簌簌作響。
沈澈臉色沉重地坐在船頭,她雙眼呆愣地盯住四處亂飛的小蟲子。
天氣悶熱得緊,她不願意待在船艙裡,當然還有謝棠的原因。
她回過神,撐起脖子悄悄往後瞅了一眼,那船艙裡端坐的某人淡定自若地喝着茶。
沈澈歎了口氣,日頭毒辣,曬得她腦袋有些發蒙。謝棠每次處理那些妖物時總是雷厲風行,決絕到近乎無情。
她不由得想到命薄裡他往後會出現的劫難。
是什麼呢?
這樣一個手段淩厲到狠辣的人會有什麼弱點呢?難不成被奸人所害?不對啊,奸人恐怕沒碰到他就被他一劍砍了。沈澈實在想不到。
她雙手撐着臉,用腳輕輕劃過水面。鞋底和水面相處,跟着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想起不好的事情。
那蜘蛛精說幻境是真的,那她豈不是早早占了謝棠的便宜。
“倘若日後讓這等煞氣沖天的神君知道我曾有過冒犯之舉,我豈不是仕途堪憂。”
沈澈腦中鈴聲大作,她瞬間直起腰杆子,連忙爬起身來。
一個人快步走到遠離船舷的空處,随即毫無預兆的撲通一聲,朝着天空重重跪下。
“小女子有罪,望神君切勿計較,望神君切勿計較。”
她臉上滿是忏悔,雙手合十祈禱跪拜,嘴巴裡不知道在嘟囔什麼,邊嘟囔邊俯下身子朝天拜了幾拜。
李容聲打着哈欠從船艙裡出來時,就看見她這幅神神叨叨地跪在地上的樣子。
他心生疑惑,倒也沒發出聲音吓唬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後,足尖輕點便落在了沈澈的船上。
他剛想走過去,不期然撞見謝棠正直直盯着他,一時心裡發毛,當下快走幾步去找沈澈。
李容聲不做聲地站在沈澈身後,水面映出他歪歪扭扭的影子。沈澈擡頭便望見水裡出現的黑色身影。
她吓了一跳,喉嚨裡登時擠出一聲短促的呼聲,連忙往後看去,見是李容聲,心中才松了口氣。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抱怨地說道,随即站起身子又坐回老地方。
李容聲嘿嘿笑了幾聲,迎面走了過去,哎呦一聲坐在沈澈旁邊。一張臉皮似笑非笑地擠眉弄眼。
他伸出手肘撞撞沈澈,見沈澈偏着臉不理他,他就一把勾過沈澈的脖子。
沈澈這才轉頭看他,隻見李容聲眼冒精光,腆着臉笑道:“你剛剛在拜哪路神仙,求什麼呢?”
沈澈翻了個白眼,半死不活地推開他,“我在和龍王求雨呢。”
李容聲湊在她腦袋旁小聲地說:“喂,平日裡你最愛跟在謝棠身後,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的,這是怎麼了。”
“你都在外面坐了兩個時辰了。”他目光遊移在兩人之間,随即拉長音調地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吵架了。”
李容聲直起身子嘿嘿直笑,沈澈看着他露出的白牙臉上皮笑肉不笑的。
她突然彎過腰,捧起河水,朝着李容聲用力地一甩,河水瞬間撲了李容聲滿嘴。
李容聲連忙俯到船邊,呸了幾口。沈澈見狀一下子笑出聲來。
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還拍了拍李容聲的肩膀。
那伏着身子的人抹了把臉。見沈澈笑她,李容聲雙手迅速地撈起一捧水朝沈澈潑去。
沈澈不慌不忙地歪過身子,朝着李容聲賤賤一笑,“嘿,你潑不到,”她朝着李容聲搖頭晃腦的。
李容聲勝負心起來了,雙指掐了個水訣。一個圓圓的水球立時從河面升起。“你看我潑不潑的到。”
李容聲陰恻恻的一笑,沈澈連忙往後退去,“你壞了規矩,潑水不是這樣的。”
見水球越來越大,沈澈大喊幾聲“琴玉”,那姜琴玉一出來就正好看見水球朝着沈澈飛去。
她雙手一指,水球驟然破裂,水花在空中四散飛濺,像雨似的落在河面泛起一個個小圓圈。
沈澈一下靠在姜琴玉身上,“琴玉,李容聲潑不過我,就要拿術法欺負我。”
她故意嬌嗔又委屈地和姜琴玉抱怨。憋得李容聲這個愣頭好一會兒說不話來。
“你不許欺負沈澈,”她說完上下掃了眼李容聲,忽而問道:“你不回去看看你父親母親嗎?”
隻見李容聲斂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正了神色,看着遠處河岸上的人家,突然開口道:“不回去了。”
李容聲是官宦子弟,按着他爹爹娘親的期許,将來不走科考之路也得去戰場磨煉幾番。
有一日上街遇到幾個背着靈劍的修士,他想起成天泡在藥壇子裡的娘親。
回來就和父親說自己要去修道,氣得他一輩子儒雅端莊的父親拿着藤條在他身上好一頓抽。
他父親抽完以為他能消停住了,沒想到當天夜裡就趁着月黑風高偷偷溜走了。
臨走前隻留了封信給他娘親,信裡大約都是說些什麼等自己修仙問道有成,得了什麼延年益壽的仙草仙丹之類就回來治他娘親的病。
最後還不忘叫他父親消消氣,等他回來了,就好好聽他父親的話。
李容聲賭氣離家這麼多年,修煉又極為專注認真,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去告訴他的爹爹娘親自己沒走錯路。
沈澈聽着李容聲離家的事迹,看向李容聲的眼神不僅不禁流露出幾分贊許。
心下就連方才差點被潑的怒氣都沒了。她拍了拍李容聲的肩膀,“原來你除了脾氣炸點人還是很好的嘛。”
見她老成得像個老翁似的,對着自己點點頭微笑,李容聲登時就笑出了聲。
他轉而又開始嬉皮笑臉地作死,“我不過就是問問你倆做什麼了嘛,幹嘛潑我。”
他語氣也故意裝得哀怨,不期然被姜琴玉狠狠地用手肘怼了肋骨。“你閉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