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川話音剛落,可能門沒有關嚴實,一陣小風吹過,桌上燭火輕搖幾下才又恢複平穩。不知是不是燭火搖曳映在何念眼中,她如同死水般沉靜的眼神也終于微微閃動了一下。
孟川壓低聲音緊接着問:“你怎麼知道他要送貨?你怎麼知道他會斷手斷腳?”
何念終于擡起頭看着孟川,清秀的五官沒有夜店常見款美人的大開大合,卻自有風姿,尤其在朦胧燭光的籠罩中,頗含古早公元紀年時代穿越而來的沉靜氣質。眼睛尤其讓人過目不忘,那黑色雙眸像是無底深潭,不,更像黑洞,光都逃不脫。
“他自己跟同伴聊天說的,我剛進店的時候離他不遠,不小心聽到了而已。”何念終于多說了幾個字。
“我們走訪了其他昨天在場的人,其他人沒有提起過。”
“我也是無聊才聽了一耳朵。”何念說完,目光又垂到了桌面。
“那你還聽見他說什麼了?送的什麼貨?又是誰讓他斷手斷腳?”
“隻是無意中聽到了一句,其他的沒有了。”
孟川抱臂拄在桌上,牛仔襯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的小臂線條緊實有力,一道剛剛結痂的刀疤有些紮眼。
他上身前傾,繼續追問:“四月十一日,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從小東北燒烤店出來之後都去了哪裡?聯系過誰?”
何念擡眼瞥了孟川一秒,又垂下視線:“回來睡覺,誰也沒聯系。”
何念指了指樓上,又補充說:“一樓酒吧營業,二樓自己住。”
“為什麼去小東北買十二瓶冰紅茶?”
“店裡用來調酒的冰紅茶不夠了,臨時買一些應急。”
“我的意思是,你這酒吧隔壁五米遠就是個便利店,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去小東北。”
“因為他們家有券。”
“……”
空氣歸于安靜。
沉默片刻孟川又繼續追問:“在小東北被騷擾的那個女顧客,你們兩個什麼關系?”
“素不相識。”
“不認識還替别人強出頭?”
“賭一把而已。”
“賭注可夠大的,那個醜混混動起手來絕對不是小打小鬧,搞不好你就非死即殘了。”孟川着重強調了一下“絕對”兩個字。
何念盯着桌面,沒有回答。
氣氛又凝固了。
半晌,孟川輕呼了一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随後孟川話鋒一轉:“靈台大學博士畢業,而且還是王牌專業神經科學,這麼牛叉的學曆背景,怎麼開始給人算命了?”
“學膩了,不想動腦子了。”
“呵,半仙兒,來,給我算算,這次幾天能破案。”
“抱歉,隻接待女顧客,而且隻聊情感話題。”
氣氛再次凍住。
眼看這次沒什麼收獲,孟川索性幹了杯子裡的水——本來杯子也不大,然後站起來準備結束這次幹巴巴的對話。
剛站起身,孟川注意到了桌上的道具盤,何念剛收好的一沓紙牌躺在裡面,最上面一張是一枝嬌豔欲滴的荼蘼花。
孟川扒拉開紙牌、骰子、長短不一的木棍等道具,從盤中抽出一支筆和印着水墨紋路的便簽本,他彎下腰唰唰寫了幾筆,動作潇灑一氣呵成。
“要是想起什麼了,可以随時聯系我。”
何念接過便簽本一看,是聯系方式,隻不過她睜大眼睛仔細辨認了一下字迹,還是有些不确定地喃喃念着:“孟……M?”
孟川的筆迹師承印象派,筆畫連帶格外放飛,乍一看确實不好認。
“孟川!還M……‘川’都不認識,你們靈台大學什麼教學水平,就這還頂級名校呢?再說了,我不是一進門就報過名字了麼。”
“哦,沒注意。”看何念的表情,不像是撒謊。
“……”
尬住幾秒之後 ,孟川讪讪轉身離開,一拉開門,剛才在吧台的長卷發美女正站在門口,看樣子聽半天了。
美女一見孟川出來,不太自然地攏了攏頭發,聲音軟得像剛曬蓬松的棉花:“孟司官,你好,剛才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何念的合夥人艾麗卡……何念她不善交際,你不要往心裡去。不趕時間的話,我請二位司官喝一杯啊,感謝你們為社會安定付出的辛苦。”
“不用了,職責所在。彪子,走。”說完,孟川沉着臉,大步向外走去。
目送着孟川走出酒吧大門,艾麗卡進小包廂坐到了何念旁邊壓低聲音問:“沒事吧?”
何念搖搖頭。
“你看過他眼睛了?”
何念點點頭,說:“他們現在掌握的證據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