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轉身從實驗艙旁的文件櫃上拿起一個鐵盒,打開,遞到何念身前。
鐵盒中有各色糖果,硬糖、軟糖、棉花糖、巧克力……花花綠綠,色彩缤紛。
何念挑了一塊水果糖,剝開吃下。
梅森沒有追問,端着鐵盒在旁邊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着何念。何念雙目微垂,盯着眼前的虛空,五官清秀含蓄,眼神卻出奇堅定。
梅森輕輕說:“先休息,不用急。”
“還好,隻看了不到一個月的記憶就找到了,還是實驗艙高效……他姐姐應該出事了。”
梅森一驚:“是看到什麼了嗎?”
“沒有直接看到,是推測。”
梅森沉默,耐心等待何念往下說,師兄妹之間的多年默契,早已省去一切問話技巧。
“他姐姐第一次跟他提到‘有人能看别人眼睛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是他們兩個一起吃早餐的時候。他先是跟姐姐抱怨了剛剛過去的愚人節,同學假裝被綁架,給他打惡搞電話,然後抱怨世界對他不公平,如果不是身體殘疾,朋友被綁架他一定可以幫上忙,好在是愚人節玩笑。”
何念一邊思索一邊喃喃:“他姐姐第一次提到這世上還有我這種人,他安慰姐姐說,沒準就是愚人節惡搞。他姐姐卻說,告訴她的人肯定不是有閑工夫過什麼愚人節的人。”
頓了頓,何念又說:“所以,他姐姐第一次聽說我這種人,應該是在4月1日。我得想辦法找到4月1日她都見過誰聊過什麼。”
梅森問:“你怎麼知道他姐姐出事了?”
“他姐姐的審美突然改變了很多。比如她一直染的是淺色頭發,因為可以更好展現頭發紋理,而且更加兼容各式妝容,但是從那之後,他姐姐突然買了很多黑色假發,還有黑色美瞳。她姐姐試戴之後還給他看過,可是黑發黑瞳和她的五官搭配起來其實是不協調的,像是公元時代的昂撒人,在影樓拍東方古風寫真。”
梅森不語。
何念接着說:“再比如,自從他姐姐不回家之後,雖然每天發信息聯系他,可是信息内容的風格變化很大。他姐姐曾給他報過一個騙子公司的脊髓再生康複項目,當時他姐姐帶着他,親自到報名處咨詢。即使沒有任何醫學背景,他姐姐也知道脊髓治療的風險很大,事無巨細問了騙子很多之後,才轉賬報名。”
何念又說:“但是昨天,李曉然發信息問他姐姐,對于拿高額報酬成為臨床志願者這件事什麼意見,她姐姐隻粗粗回了一句‘多好的事,不花錢還能治病’,其他的一句都沒多問,哪怕李曉然壓根沒提這個項目是靈台科研院的,他姐姐毫無質疑,跟在超市買包餅幹一樣随意。”
梅森點頭認可,說:“有道理,之前我跟幾個臨床志願者聊過,尤其是後遺症和失敗風險這部分,來來回回事無巨細問很多,一般都是猶豫再三才會簽合同。”
“還有一點,他姐姐沒有露面後,從來沒和他視頻過,都是發信息。而且每天發信息的時間都相對固定,一般在下午五點至六點,更奇怪的是,每次都隻聊幾句就說有事要忙。”
“或許她姐姐就是話少,不喜歡聊天呢?”梅森問。
“不會的,至少對李曉然不會的。李曉然近一個月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父母,我猜他們姐弟兩個相依為命。而他姐姐對他就像對兒子,如果下了夜班趕上弟弟還沒出門上學,都要做好早飯,吹溫了端給他。直到他出門上車了才回去補覺。”何念說完,神色更凝重了。
梅森給何念遞上鐵盒,擡了擡,示意說:“再吃一塊吧。”
何念搖搖頭。
梅森又問:“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得找出是誰告訴他姐姐,這世上還有我這種人的。”
“怎麼找?”
何念咬咬唇,思索片刻,說:“可能要想辦法通過安全司來查。”
梅森:“送李曉然來的那個男司官?”
何念:“嗯。”
梅森:“被發現了怎麼辦?”
何念:“再删掉他所有關于我的記憶。”
梅森眼中似有流光一閃而過,他說:“師妹,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你更懂你自己。哦,我不是說哲學意義上的自我本我認知,我的意思是,在神經科學領域,你本就是無與倫比的天才。”
何念一滞。
梅森定定看着何念,說:“如果,這世上隻剩一個人可以解開你的天賦之謎,那這個人一定是你自己。”
何念沉默良久。
見氣氛有些低沉,梅森便露出他标志性的斯文儒雅笑容,語氣輕松地說:“好啦,上次你提到過的那個靈長類大腦不穩定波,我又搜集整理了一些數據,一起看看?”
何念輕呼一口氣,微笑點頭,起身離開實驗艙,和梅森一同走向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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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川正坐在訪客休息室翻看靈台科研院的院史宣傳手冊,突然手機振動——武彪來電話了。
孟川走到門外接起電話。
“川哥,我找三處查了查,經營業務為珠寶首飾的,整個靈台登記在冊的納稅公司總共才五家,目前看,其他幾家納稅和流水沒有太大問題。隻有一家‘閃耀’,去年下半年開始月月虧損,後來終于撐不住了,十二月向聯合銀行貸了一筆不小的款,說是要開拓新産品線。”
孟川問:“嗯,現在呢,這個閃耀怎麼樣了?”
“從今年二月份開始,閃耀扭虧為盈,上個月竟然一筆還清了所有剩餘貸款!”